「夫人,这行不通的!万一让对方发现了……」婉荷试着提醒柳夫人。
「这点妳别担心。」柳夫人胸有成竹。「叶家那小子双亲皆亡,况且他有十几年没见过翩翩了,他不会记得翩翩的模样的。」
「难道不会有人告诉他吗?总有人会发现小姐事实上没嫁出去啊!」
「不会啦,叶翚说过,成亲完他就要带妻子回家,这京师和扬州路途遥远,恐怕这辈子也没什幺机会再碰面。」
闻言,沉婉荷脸一白──
那就是说她再也见不到娘了。
「唉啊,妳别慌,我都替妳想过了。等妳娘病一好,我就让人送她去妳那儿,就说是妳的奶娘。妳只要记住,尽量别回扬州来,这样的话,穿帮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了。」
「夫人……」婉荷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行……」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想来不是不可怕的……
柳夫人摀住婉荷的嘴──开玩笑!这可是救她女儿唯一的方法了,她怎容这丫头拒绝,就算用绑的,她也要把这丫头绑上花轿。
「我都说了,先别急着拒绝,妳回去好好想想!嗯?」她心里转着恶毒的念头,脸上却还堆着笑。
婉荷茫然地走出老爷夫人的厢房,就这幺边走边想着。
还是拒绝吧!她告诉自己。
她不是不了解夫人、小姐。如果那人条件不差,又何来要她代嫁的念头,想必不是个理想的夫婿……
想到后半生将面对个不知有什幺问题的陌生男人,婉荷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抬头,不知不觉间她竟已返回小屋。
夜深了,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入屋内,深怕惊醒了睡着的娘。
月光斜照进窗内,照在母亲蜡黄削瘦的面颊上。就算在熟睡中,那紧皱的秀眉依然没有舒展开,显示床上的女子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断续传来的轻咳声,渐渐变成剧烈的咳嗽。
「荷儿,这幺晚了,妳还没睡呐?」沉母醒了,看见女儿,微弱地勾起唇角轻声问道。
「娘。」婉荷走到母亲身边坐下,眼底净是担忧、不舍。
「是不是娘的咳嗽声吵醒妳了?唉,别管我了,妳快睡吧!」
她怎能不管呢?婉荷感觉一股热气冲入眼眶。
「娘,我给您倒碗水。」她别开脸,不让母亲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伺候娘喝完水,娘终于又睡着了。
看着那张被病痛折磨的削瘦脸庞,沉婉荷的心里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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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婉荷一身凤冠霞帔坐在房里,等待她的「夫君」将她迎娶进门。
三天了,这三天她过得恍恍惚惚,任凭夫人指使着她缝制新装、添首饰、准备嫁妆……然而即使再忙,这一切彷佛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垂首,凝视着自己身上艳红的吉服,一下子现实涌上她的心田。
她就要嫁人了!蓦然而起的慌乱让她白了双颊,细瘦的身子一颤。
「夫人!」婉荷扯下头上的红帕,惶惶地唤着一旁的柳夫人。
「唉啊!怎幺把喜帕拉下来呢?那是不吉利的!」柳夫人斥道。
柳夫人正要将喜帕再替婉荷盖上,婉荷却将喜帕紧捏在手心,怎幺也不放开。
「婉荷,妳是怎幺了?花轿就要上门来接妳了,这会儿妳又闹什幺别扭?」
「夫人,我……我不……」
「可别说妳反悔了喔!」柳夫人察言观色,早一步截断婉荷的话。「现在说什幺都来不及了。」
「可是……我娘……」她最放不下心的还是娘。
「妳娘那边妳就别烦恼了,我们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方,况且,我都跟妳娘说了,说咱们柳家收妳作义女,还替妳安排了一个好婆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可是……」
「别可是了,妳只要记着,好好作妳的新娘子,别穿帮了,一切都没问题的。」柳夫人将喜帕覆盖在婉荷头上,就这幺阻断了她的视线,也断了她还想反驳的念头。
婉荷可以从关门声知道柳夫人已经出去了,室内又只剩她一人,巨大的恐慌和不安笼罩着她。
又是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
是男方的喜轿来了吗?婉荷心跳狂乱。
「婉荷──」
不,是陈夫子的声音,急迫而恳切。
「我来带妳离开!婉荷,我知道妳不是出于自愿,听说那叶公子是个又凶狠又野蛮的粗人,妳千万不能嫁给这种人。」
陈夫子的话让婉荷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跟我走吧!」
有一刻她心动了,几乎忍不住要起身,然而娘的影像在这时闪过脑海。
她不能走──这可能是唯一能治愈娘的机会了。
「陈夫子,谢谢您的好意,请离开吧!」婉荷颤声开口。
「婉荷──」陈文晌倒抽了口气,不能置信。
「请快走吧!」她可以想见陈夫子脸上的表情,而婉荷在喜帕下的表情是苦涩的微笑。
门打开了,又关上──
沉婉荷再度独自一人,独自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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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豪华的排场、没有锣鼓喧扬,甚至没有象样的喜房,叶家居然只用一顶花轿,就把沉婉荷娶进门,喜房还是客栈上房客串成的!
婉荷现在了解为何柳家这幺抗拒这场婚事了,堂堂本城首富的掌上明珠怎能屈就这幺个穷小子,要不是迫于当年的婚约……
这些对婉荷而言不重要,她在乎的是她的「夫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头覆喜帕,她无法看见他的模样,只有在下轿那一刻,她瞥见一只宽厚粗糙的男性大掌握住她,她直觉地畏缩一下。
那只手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彷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把她捏碎。
她有如触电般的将手抽回,可他却不愿放开。
这是不合礼教的!婉荷在心里大喊。
可那手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侧目,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宣示着他的所有权。更令婉荷不解的是,在这样稳定强势的掌握之下,她心头居然有种荒谬的安全感。
简单的拜堂仪式过后,她被带入一间房内──
她的夫婿就消失了。
婉荷发现自己又是一个人。
坐在床榻上,她一颗心坪坪直跳,怎幺也定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婉荷听到开门的声音,全身的肌肉绷得死紧。
「是……谁?」婉荷发现自己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是我。」
男性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让她倒吸了口气。她突然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逃之夭夭。
但他没给她退却的机会,伸手一扯,她头上的红帕就这幺落入他手中。
「啊……」她惊呼一声。
红帕飘落的那一刻,她初次见到她「丈夫」的脸──
那是张满布胡须的脸,加上晒得黝黑的肌肤,更别提他高大壮硕的身子。他看起来就像……就像……
一头凶恶的黑熊!
天!婉荷只觉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了过去。
男人眸中射出锐利的光采,他对她似乎很满意,可是这时的婉荷全无喜悦之情。
他的满意就像一头野兽见到可口猎物时的欢喜。而身为猎物的她,有什幺好高兴的呢!
「怎幺了?」男人粗大的手掌捏住她微微轻晃的肩头。「折腾了一天,妳饿了吗?」
婉荷昂首,清楚端详着迎面而来的须面。
好奇怪呵!看似粗暴无礼的男人,居然有那幺温柔低沉的好听嗓音。
男人俯视着她,没有被胡须掩盖的双眼和唇角忽然显出亲切的笑容。
看来,他并不是一头凶恶的熊呐!
不!她在想什幺。那人不是野兽,是她的丈夫啊!
婉荷心神一凛,颤抖着,却勉强自己对他挤出一抹笑来。
婉荷的温顺显然取悦了男人,他大手一拎,把她安置在桌前。
「吃吧!我要小二准备了些酒菜。」
婉荷方才已听到小二进门来布菜的声音,桌上丰盛的美食传来阵阵香气,也着实让她食指大动,只是刚刚她必须等他进门。
男人将一大堆食物堆在婉荷面前的小碗上,转眼间已成一座小山。
「吃啊,妳这幺瘦,多吃点!」他粗声命令着。
分不清他是指责或关心,他声音中的威严让她立刻端起碗来。再者也真是饿了,婉荷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男人没动箸,一双炯亮的眼睛直直地望住她。
婉荷双颊泛起霞红,怯怯地放下碗。
「你……不吃吗?」叫她如何在这种注视下还能吃得下去。
「刚才在厅里和一班兄弟吃过了。」他的回答简洁有力。
「我……我饱了。」婉荷又低头扒了二口,实在吃不下了。
「那好。」男人目光炯炯。「我们歇息吧!」
婉荷惊恐地倒抽口凉气。
歇息?她脑中立刻闪过男人和自个儿躺在那张喜床上的景象,胃里似有千百只蝴蝶儿翻飞。
「不!」她马上捧起碗来,「还没……我还没吃完!」
他彷佛觉得她死命抱着饭碗,涨得通红的小脸很有趣似地,竟低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