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一回家就乱说话!妹子,你可别在意。」姚秋娘好声好气打着圆场。她知道欹云在这家人心中的地位——为了弥补那十年的分别,王爷王妃可以把心都剐给这个小姑。想在李家得宠,当然得对她多用点心。
不过,仲麾看欹云的眼神未免过分专注……姚秋娘心里七上八下地忖道。
「二哥舟车劳顿,自然不免有些疲累。我去告诉娘他回来的消息。」李欹云轻颔了下首,踩着较平日更快速的步履想离开此地。
「站住。」
李仲麾猛地一跨步向前,在姚秋娘的惊呼声中,抽住了李欹云的肩头,硬是转过了她的身子,贪婪地注视着她的脸。
李欹云不必抬头,就知道二嫂此时必然会有的疑惑表惰。她只好挂上安抚病患的微笑,顾左右而言他:
「二哥是想和我商谈娘下个月大寿的事情吗?一定是二嫂细心提醒你的。」
「是啊!我是有心要替娘办个盛大的寿宴。」为了显出自己比另一个侍妾来得懂事,姚秋娘忙不迭地陪着笑脸。
「这里不是你卖笑的地方,不需你如此逢迎。」他冷冷地说道。
李欹云惊愕地看着李仲麾脸上的刻薄。这话太过分了!
他背对着姚秋娘,她却是清楚地以正脸迎向二嫂受伤的表情啊!
「二哥此次返家,气色似乎不佳,您请先行回房休憩吧,免得您的冷箭又无端地伤人;没有人有理由该承受您的怒气!」李欹云微恼地拨开自己肩上的手,音量略高扬了几分。
「没有人吗?」他冷哼了一声。
在她没来得及转身前,他又朝她跨了半步,眼中的灼热是她熟悉的爱恨情仇。
李欹云屏住气息,故作不经意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等我将关於寿宴之事说完,你才许离开。」李仲麾这话是说给姚秋娘听的,而他接下来的句子,完全以着只有李欹云可以听清楚的音量低语道:
「我回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地方,依旧是漫天黄沙,乾燥黄土;景物不变,变的只有你!」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中,李仲麾眼中的放肆更加明显——
愈是想推开她,他要她的心就更强烈!
「二哥,你喝多了吧!二嫂,你快过来扶他,我最近鼻子不好,闻不得酒味。」李欹云心跳如雷地说道。
「闻不得酒味?好一句闻不得酒味!原来你才是最深谙推诿之道的商界好手,真不愧是李家的女儿!」李仲麾仰天狂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痴痴狂狂,身子颠颠倒倒的,姚秋娘担心不已地上前撑扶过李仲麾。
他甩开姚秋娘的手,冲回亭内拿起酒没命地狂饮。
「二哥见到你高兴,多饮了几杯。你别介意。」姚秋娘不自在地陪着笑脸。她可不想在李家人面前,落了个御夫无术的糟名。
「道什麽歉?过来陪我喝酒!」李仲麾拎着酒壼,一把扯过姚秋娘到他怀里。
酝酿着风暴的黑眸,邪气地睨了李欹云一眼——
她却没有看他……
没有看他!
「别这样。」姚秋娘绯红了脸,想推开他不安分的手。
「我就算在这里要了你,她都不会吭上一句的,因为那不关她的事!对不对啊?欹云『妹妹』!」李仲麾讽刺地说道,双手直探入姚秋娘胸前的凝脂玉肤。
姚秋娘手忙脚乱地推开他的放浪形骸,又不愿直接拒他於千里之外——还有另一个女子等着李仲麾的宠爱哩!
而在他再度举起酒壼狂饮时,姚秋娘得了个空,急忙推开他比往日粗暴的手掌,小碎步地跑到亭内,端出一盅药汤。
「欹云妺妺,你快帮我看这药汤适不适合我的体质。」姚秋娘小心翼翼地把药盅送到她的面前。她得找些事来分散现下的尴尬。
「二嫂,你怎麽会喝这种药汤?」李欹云沾了些许药汤一嚐,立刻皱起了眉。
「是你二哥昨夜拿给我喝的,八成是调养身体的吧!」姚秋娘妩媚地一笑。
李欹云脸色一变,猛然抬头,看入他带着恶意的笑颜。
这是阻止受孕的「别子汤」,他是故意的!
「怎麽了?这药草不适合我吗?」姚秋娘一看到她奇怪的脸色,便紧张了起来。
「我明日再为你配上一剂更合适你体质的药方。」李欹云勉强她笑道,拿过药汤,搁到了地上。「药凉了,无助於药效,二嫂明日再服用新帖吧!」
「我亲爱的欹云『妹妹』,我们夫妻的恩爱,由这碗药汤即可得到证明,不是吗?娘子。」李仲麾轻佻地勾起姚秋娘的蛮腰,双眼却盯着李欹云。
他要她知道,他的妻、他的手、他的梦,都在听见她是「青芸」的那一刻起,消逝无踪。
然则,脑中闪过的画面却让欹云摀住檀口,只觉作呕——
他嘴里说着爱她,身体却可以毫不在意地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
这就是他对她的在意吗?
「我先告退了。」李欹云脚步凌乱的踏过地上的雪,只想找个地方收拾自己凌乱的心。
「你去看一下欹云吧……」姚秋娘才不安地说了一句,李仲麾的身子已经跟随在欹云身後消失。
他不像个哥哥,他像个为爱疯狂的男人!姚秋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
「小心!」李仲麾急忙扶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李欹云。
「我会小心的。你走开!」李欹云倒抽了一口气,咬着唇,硬是不叫疼。碎石子嵌入了伤口之中,又刺又痛,而温热的血液正自伤口中缓缓地沁出。
「该死!你受伤了。」李仲麾抽住她的手腕,惊见她肘上的一道血痕。
「我是大夫,我会打理好自己。」
李欹云想扯回手,他却已然低下头,用力地吮住了那一道血痕。
「放手。」她说,柳眉因为他用力的吸吮而拧皱成一团。
「不放。」他固执地吮住伤口,新的血液在他的吸吮下缓缓流出。
李欹云倒抽了一口气,纤长的手指震惊地想推开他。
「我要知道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他扬眸对上她杂夹了不安与怨懑的眼瞳。
「你的血了是冷的,你怎能让二嫂喝那种药?那是昉止受孕的药汁啊!」胸口的闷窒感让她失控地低喊出声。
「你在嫉妒吗?当她在我的身下呻吟时,你要我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抱的是你吗?」他反手扯过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甩进他的怀里。
「二哥,请您自重。」李欹云板起了脸,双手抗拒地抵住他的胸口。
「我就是因为要对你自重,所以才会离开!所以才会碰了她!」他火热的手臂揽住她的纤腰,灼灼的眼锁住她的视线。
「这并不难解决,你只需要忘了我。」她别过头,并没有忘记有个人还在若水亭等他。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冷血吗?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娶了两个女人,我抱了两个女人,我却不要她们有我的子嗣,因为她们不够资格。」他用力地捏紧她的腰,听见她倒抽了一口气,却只是再加重了力道。他要她感受他的痛苦。
「二嫂没有资格,就没有人有资格了,『二哥』。」他让二嫂喝「别子汤」的意图太让她震惊了!
李欹云昴起下巴,尽力在脸上装出一个笑容——一个充满祝福的愉悦笑容。
「和我说话。」李仲麾嘶吼道。他不要看她这种疏离的表情!
「欹云妹妹,你没事吧?」姚秋娘边走边高声地问道。不知何故,她实在不放心让这两个人独处。
「我没事,有事的是二哥。他喝醉了,直嚷着要找你呢!」李欹云闪过他伸出的手,笑容可掬地迎向姚秋娘。
他必须忘了她!而她只适合在梦中思念他!
※ ※ ※
「找个人把我嫁了。」李欹云无力地斜倚在榻上,疲惫地说道。
在许久不见的师父面前,她什麽地无需隐藏。
「你不是打算不嫁人吗?」纪绫喝一口莲子汤,叹一口气。
「我不能不嫁。我不嫁会造成四个人一辈子的憾恨。」她娓娓道来那日在若水亭中的一切。
「没想到你们的这份感情竟会如此激烈!」纪绫支着肘,脸上的表情大为不解——
李仲麾潇洒多情,她自是可以理解;但是欹云的性子一向淡漠,爱得如此狂热就远不是她所能想像的了。
「也许是因为无法圆满,因为有缺憾,所以在肃州的一切就成了今生无法替代的美好。人的一生,难得能碰到一个不必开口就能交心的伴侣,怎麽可能不去挂心呢?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装作不在意!也许假装久了,这份感情会真的淡去;久了,就算我还惦着他,他也早该忘了我。」
李欹云取出颈间的玉佩,愀然地抚摸着白玉上的麒麟。
心上隐隐约约的抽痛已成了习惯——习惯了就好了啊!
「为什麽不对他说出真相?」明白她所有苦衷与一切内情的纪绫,莫可奈何地看着她。
「记得吗?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真相。」她只是摇头,眼中的坚定却是不曾动摇半分。「何况,如果要说出真相,早在一入李家的时候就该说了;那时候不说,现在也就没有必要了。你想想,若我一见了他,身分就立刻从妹妹变成妻子,他们会如何看待我?这样不是显得我到李家认亲是别有目的,是有所图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