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分寸的。”龚允中只能点头。“我先走了。”
龚启允轻咳了两声,看着儿子说道:“我知道你会处理好一切的。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不习惯称赞自己的儿子,龚启允说完,立刻又走入了病房。
龚允中伫在原地,斯文的脸上有着五味交杂的感受。爸爸说他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为什么真正听到时,却没有一点雀跃之情呢?
龚允中垂下双肩,颓然地扶着墙壁走向医院大门。
“叭叭!允中!”喇叭声与卢凯立爽朗的叫声同时响起。“快上车吧!”
龚允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个小时前。打到你家才知道柳伊棱出事了,闲着没事,就顺道过来了。你要开车回去吗?需要我载你到停车场吗?”卢凯立问道。
“我从不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开车,我昨天是坐计程车来的。”
“不愧是龚允中,连慌乱时都还能注意到安全问题。”他打趣道,却意外地看到龚允中铁青了一张脸。“我得罪你了?还是柳伊棱的状况不大好?”
卢凯立咧了咧嘴,抓了抓原本就十分蓬乱的头发。
“伊棱已经没事了。而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讨厌那个凡事完美的龚允中。”龚允中按下车窗,让呼啸的风灌入车内。
“哇塞!你今天转性了?”卢凯立扮了个鬼脸,在车子开出医院的车道时问了句:“你要回家?还是回事务所?”
“九华饭店。”宁宁不知道在不在?
“允中,你从实招来,你和那个华宁宁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爱人还是朋友?”
“两者皆是。”从卢凯立口中转到宁宁的名字,让他警觉地问道:“关正杰的那个帮派里头是不是有个暗杀小组?除了那些枪弹炸药之外,还喜欢用飞刀将入折磨至死?”
“没错,银色柄的小飞刀。他们找你麻烦?”卢凯立正经了脸色。
“你出国后第二天,宁宁就被一个黑衣人用银色小刀射伤了肩膀。我来来回回又把你给我的那份报告看了几次,还是找不出她和关正杰可能扯上什么关系。”
“她也算我们的伙伴之一,怎么会址不上关系。”卢凯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近来实在不太对劲。从允中第一次打电话要做调查华宁宁开始,他就觉得允中的行为举止诡异得很。
出国前偷偷“调查──”实为跟踪啦──允中几次,发现他和女人上过饭店、在酒店内喝过酒──反正做了很多不像龚允中会做的事啦!
后来到“九华”突袭的那天,允中也是没头没尾地打了通电话,就要他前去支援。支援完后,允中把严少强所有的指纹、钥匙全扔给他后,就无声无息了。什么事也没交代,包括华宁宁如何会参与他们的计划这件事,允中全都只字未提。
而这家伙现在居然还说找不出华宁宁和关正杰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龚允中原本紧绷的身子这下更是僵硬得一如石块。
“她是我们的伙伴之一?为什么我不知道?”
“怪不咙咚!你最近也太健忘了吧龚大律师!你是不是该吃些补脑药啊!你记不记得你上回到我办公室,要我调查华宁宁这件事?”
“记得,你那时坚持我前阵子‘已经’打过电话给你要你调查华宁宁,而且你的报告早就已经寄给我了。”龚允中一字一句说着。
“没错,没错,而且你也坚持你之前‘绝对没有’打电话要我调查华宁宁!”卢凯立的大嗓门在车厢内嚷嚷开来:
“现在根本是一片混乱嘛!要不就是你得了健忘症!要不就是我有了妄想症!我那天绝对没有听从你的指令去华宁宁的房间和你一块搭档洗劫严少强;我也绝对没有去严少强的家找出他和其他女人做爱的录影带和威胁信;我也绝对没有打电话告诉你关于我在严少强家发现的事,绝对没有!”
言毕,卢凯立豪爽的眉挑高一边,顺便翻个白眼。
搞什么鬼嘛!
“我的确没有做那些事。”
吱──车子在路旁紧急煞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
“你说什么?!”
卢凯立扯住龚允中的衣领,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我说,我的确没有做那些事。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龚允中回视着卢凯立燃烧的视线。
“你没做那些事?那我是在跟鬼说话!跟鬼行动啊!”卢凯立哇哇大叫。如果龚允中现在再长出两颗头来,他也不会太讶异。
“我怎么可能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拉开卢凯立的蛮力,极力保持着冷静。
他的梦境全是真的?
那么──昨晚──他和宁宁──
头鬓的疼痛轰然炸开来,斗大的冷汗从他的额间掉落。
“你没事吧?”
“只要把一切事情都弄清楚,我就会没事。”伸手拭去额间的涔涔汗水,龚允中的脸色更形凝重。
卢凯立盯着龚允中那双神智“颇为”清醒的眼瞳,撂了句话:
“你去找华宁宁,我去找任何足以证明你跟我一道行动过的证据。至于华宁宁为什么被关正杰的人攻击、她还会不会有危险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
“你的脸色好差。”
望着甫入门的龚允中,华宁宁问道。
“是吗?大概是因为在医院里没睡好吧。”
龚允中动了下嘴角,看着几步之外的华宁宁。她的表情为什么如此沉重?她为什么站得那么远?
“没睡好吗……。”华宁宁说话的声音愈益低下。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她所熟悉的龚允中──斯文亲切、书卷气浓厚,即使皱着眉,他浑身也没有什么阴暗的气息,他看起来依然十分正派。
该怎么开口问他?关于另一个“龚允中”?
现在的他,会不会又是海盗假扮来戏弄她的?各种胡思乱想的问号在她脑袋里跃动着。
“宁宁,过来好吗?”他坐在沙发上朝她伸出手。
华宁宁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任他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胸腹之间。
她伸出手拨弄他的颈子,没有开口,不想开口,静静地拥抱也是好的。无意识的手指滑入他的衣领间,想起“他”为她挂上的那串项练。
“你的朋友没事了吗?”
“没事了,只是精神状况还不是太稳定。”他将话题转了个方向:“你一直知道攻击你的杀手是关正杰的人吗?”
“猜到一些吧。如果不是关正杰的人,也是和他有关的人。”允中当真不知另一个“他”吗?
她爱上的男人当真是双重性格?
“你怎么会犯到关正杰?”龚允中扶起她的脸,发现她闪躲着他的眼神。
她回过脸庞,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
“因为你。”
“因为我?”龚允中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下,放开了她,清清楚楚地说:“因为你间接帮忙卢凯立?所以他们威胁你?”
心情的沉重,让他的脸庞阴沉。
“你知道这些事?”华宁宁看着他的脸庞,迅速地推开他,像是远离恶魔一样──
“你知道所有的事!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在白天装出一副对于晚上你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她背对着他,捉住自己胸口的衣服,拼命想止住痛苦入侵心头。一夜的失眠更让她头昏脑胀。
“听我说──”他站在她身后,想扳过她的身子。
华宁宁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到遇见海盗、遇见他之前的平静:“我不想听。欺骗就是欺骗,编出一百个、一千个理由,都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你必须听。”强扯住她的肩头,硬是让将她回过了身。
她的目光投向他的身后,彷若不曾认识他一般。
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龚允中,他的霸道只会让她想起她曾经受过的屈辱。
“你不会比我更痛苦。”他干笑两声,笑得惨淡: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刚说的那些事情,毫不知情。如果你觉得被别人欺骗很痛苦,那么我这个被‘自己’欺骗的人,是不是要痛不欲生?连你都知道有两个‘我’,我却还被‘自己’蒙在鼓里。”
“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他脸上的挣扎,让她无法不相信他。
“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或许有梦游症,或许是双重人格,总之──”龚允中凝视着她清如水的眉眸。
“我不正常。”
“另一个你不正常。”她才说完,立刻打了个冷颤。
海盗知道“龚允中”的一言一行!
“害怕吗?我不怪你,也许那个我哪一天拿刀杀人、砍人了,我却还是一无所知。”
龚允中抬起头与她的视线纠缠,眼中有着认命的痛苦。他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满。
“我不是害怕。”她看入它的双眼。“我是担心。”
他拥她入怀,这样的感动是他未曾在其他女子身上体会到的。他说不来甜言蜜语,她也不爱说话,然而相属的感觉却未因此而减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