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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这一问,祈烨无表情的面容才稍微有些改变,他顿了一下才缓道:“是有其事,和沂的确曾赠与臣一名女子,臣——确实受下了。”

  “你不辩解?”祈烨承认后就一句话也不为自己开脱,反引人觉得怪。

  祈烨不置一语,只是沉默。

  “唉!”见他这副模样,皇上叹了口气。“起来罢,你们这些个贝勒真教朕给烦死了,一个是拿了密函不上奏,一个又是收小妾……这若兰也是不知搞些什么!看来朕真是老了,已经弄不懂你们这些个小辈们在想些什么了!”算了,男人嘛,总有个三妻四妾的,若兰如今又闹出什么劳什子逃婚事件的,也只能算了!

  “皇上万寿,是臣行事有不当之处,臣愿领罪。”祈烨才起了身,立刻又跪落下地。

  “罢了、罢了!这么吧,这西北近来似乎又不怎么平静,你就代朕去看看,能的话,就将土蕃剩余的残羽一举收了,这——就算是惩戒吧!至于寻回若兰那丫头的事儿,就交给朕好了。”

  第九章

  娘一直是对的。

  她说过,若有一天她有名字就是与外界有了接触的开始。真的,祈烨出现了,他为她取了名,而在离去时却也带走了她的心。起先她害怕离开山林,畏惧于外边世界的陌生,可当祈烨真正离去后,一种难熬的心思侵占了她,她不明白为何这心思如此扰人,而当明白之时,她已然身在这繁华的世界中。

  她本是要寻心的,可后来才发现她的心根本是失落了。心,交付出去了又怎么寻得回?

  曦宁有些失神地望着手中的玉猴儿,当雕刻它时内心是纷乱的、迷迷糊糊的,是在一种含着莫名微喜的心情下动工,因此这猴儿虽未完成,可也透着那么份淘气、喜性;如今,这心思也是纷乱的,可已不迷糊,她已不是从前待在山中什么事情也不明白的她了。

  “娶亲”真正的涵义撼动了曦宁。

  对她来说,祈烨是心中最重的份量,是唯一、是一切,可这只是她单纯的想法。外边的世界不如在山林里头,这儿到处都是人,有所谓的“阶级”、有所谓的“身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让她搞不懂的礼法;而她既无“身份”也无“背景”,是不可能成为可以和祈烨相伴一生的人。

  遇见祈烨是改变的开始,而这改变如止不住的水流,每一日都使她不断体会到新的感情;由初见时对他的恐惧、好奇、习惯、喜欢,而至他离去后才发现,甚至是不可或缺……

  为此,她开始追寻,只靠着他离去时言语间留下的线索而追寻至北京城。见到他后,心境上又是新的改变,那种再相见的欣喜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可祈烨之后的行径又让她迷惑。但只为了从心底体会了一个重要的字,她愿意面对一个陌生而粗暴的他,接受他一切使人不明了的行为。

  爱——就是这重要而奇异的字。

  娘一向不多言,也很少提及“外边的世界”,可有一回当她如往常般靠在娘膝头上时,娘忽然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美丽笑容,轻轻诉说起关于“爱”这奇特的东西。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虽无形却拥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让你彻底改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当遇上它,它会让你尝尽千百种难言的滋味儿。”那声调像是在对她说话,却又仿佛是自语。

  滋味儿?

  “‘爱’?”她偏起头望向抚着她的娘,这是她头一回听见这奇异的东西。“是吃的东西?”既有滋味,那该是吃的喽?

  当她无知地问起时,她记得娘的笑意加深了,温和的眼神比平时更加了层宠爱。

  “不,那不是吃的东西,那是一种你此生若无体会就不可能了解的心思。”

  “是不是我以后就会明白?”

  “这不是你只待在这山林就可以明白的事。”

  “那‘爱’是‘外边世界’才有的东西吗?”

  “也可以这么说,可是就连娘也不晓得体会过‘爱’这东西究竟是好是坏,或许一生都不知道会幸福些吧!”

  “娘,怎么你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不明白的好。”

  既然娘说“不明白的好”,当时她也就没再追问究竟“爱”是什么,因为娘总是对的。

  可在那一夜,她懂得了,她懂得了什么是“爱”。

  她从未使用过这个字词,可没有缘由的,在祈烨弄疼她、而她强忍时,那个字强烈地划过脑际,她忽地就明了它的意义——千百种难言的滋味儿……

  真的,娘,娃儿现在终于明白娘的意思了!

  “曦宁姑娘,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香儿从书斋外头进来,就见曦宁一手拿着玉猴、一手执着刻刀,可一动也不动地只痴望着,像是望着猴子、又像望着更远的地方;这样的情况她已见过好多次了,她不明白何以贝勒爷对她这样好,可她却还像是在心头有着无尽的愁绪?

  曦宁漫游的思绪让香儿的话打断,才发现自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已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身子都发起疼来。“我没想什么。”她淡淡地回答,将已有些僵硬的手重新抓紧刻刀,顺着玉猴滚圆的身体刻划过去。但不知是施力过猛还是手指不听使唤,尖锐的刻刀竟溜过玉身,直戳进曦宁软嫩的手。

  艳红的鲜血忽地涌出,滑过玉猴、一滴滴地滴落在曦宁雪白的衣裙上,有如雪地中盛开的红花般刺目。她没喊声,甚至也不觉得疼,只对着这些缓慢流动的艳红发呆。

  “天呐!曦宁姑娘你在做什么?”香儿一声惊喊,急冲上前抓起曦宁的手来。她原是端着水盆子进来,才转身放下水盆的时间,再一回头就见曦宁满手鲜血,素白的衣裙也染上点点红斑。“怎么这样不小心……”香儿皱眉慌捧着曦宁的手,眼看血如泉涌,一时间她也无措起来。

  “没关系,小伤而已……”曦宁抽回手,对于这伤不甚在意。她见玉猴已染上了血色,于是放下刻刀直接拿裙子抹擦,可不论她怎么擦也拭不净那斑斑血迹,只因手上那口子还不停地涌冒鲜血;她的擦拭,是有些无意识的。

  “曦宁姑娘——”香儿惊呆了,不敢相信有人对于这样大的伤口称做“小伤”,并还不急于包扎,只一径地擦拭那玉雕。“你不包扎不行的!”她急道,跺了一下脚就转身出去准备寻伤药。

  才出了书斋院落外的月门,香儿就遇上祈烨。

  “贝、贝勒……不……额驸吉祥!”香儿福了福身;因为着慌,一时间喊得乱七八糟。

  祈烨见香儿眼神不定、脚步慌乱,于是微皱了眉冷道:“什么事这么慌?”让主子一问,香儿立刻跪地。“奴、奴婢该死,让曦宁姑娘受了伤,正要去拿伤药……”她心知祈烨贝勒十分重视曦宁姑娘,于是低着头下敢抬,不晓得主子若见了曦宁姑娘的伤会怎样怪罪自己。

  受伤?“你去吧!”祈烨没多说什么,只是绕过香儿迈步向书斋走去。

  一进门,就见曦宁背对门而坐,正低着头不知忙些什么,长长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映着光线闪出柔滑的光泽。祈烨眯了眼无声地看着曦宁的背影好一会儿,不知为何,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在心头升起——这情景好似在哪儿见过。

  他放开脚步向她靠近,略微发出些脚步声。

  曦宁听见身后走近的声响,以为是香儿,于是轻道:“这伤不碍事,你别紧张了——”话还未落,一只比她大得多的手已有些强制、有些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不碍事?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碍事!”他没想到这伤竟是这样重,刚才见香儿着慌的模样,还以为是下人们惯有的大惊小怪性子,现在瞧见曦宁白衣上的一片血渍,才在心中一凛——看见那伤忽地让他觉得十分地痛,痛在一个他不曾痛过的地方!

  祈烨夺过曦宁的手察看伤势,也没注意滚在她裙裾上的东西。

  曦宁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祈烨,这让她一惊,倏地抽回手。“我没事。”她咬着唇轻道。

  已有一阵子没见到祈烨了,从他“娶亲”过后,他就一直未出现在这书斋中。见不到他时她会想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但究竟想些什么她也无法很清楚明白地理全。可现在他出现了,莫名的,他的关切的容颜竟让她有些抗拒;这心情是突然产生的,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曦宁这一声“我没事”说得轻淡柔和,但却掩不住一种明显的排拒,这使祈烨有些光火。

  “你怎么搞的?”他又一把捉住曦宁的手,这回却是带着些怒意。“我替你止血。”见她裙上已染满大片血色,可那伤口却还不止血;不仅她的态度恼他,这该死的伤口却还比她的态度更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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