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寻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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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志佳忙不迭答:“当然可以。”

  但是心一直跳,不知小小应彤想在什么情形之下对她说不。

  幸而应彤并无即时运用她的权利,她只是高兴地说:“知道自己可以说不真正好。”

  志佳立刻答:“是。”

  每次她都只逗留一点点时间,由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不等。

  老实说,如果有人忽然走来对她说:佟志佳,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母亲,只怕成年的她都会受不了。

  对应彤,真要慢慢来。

  每天,她们只谈话一两件事,有余闲,志佳会说一两段书给她听。

  每次,佟志佳一定在应佳均回来之前离去。

  那是一个星期五。

  应彤边替洋娃娃更衣边听母亲说书,“后来,黄蓉有没有和郭靖结婚?”

  “有,他们经过许多磨难,最后终成眷属。”

  “呵,那真好。”小小的她放心了。

  结婚,对于女性来说,不知怎地,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时,门一响,应佳均开门进来。

  佟志佳马上合上书,对应彤说:“我要走了。”

  应佳均咳嗽一声,“你当我不在好了。”

  志佳扬扬手,“不必。”谁要这种特赦。

  挽起外套手袋,正眼都不看他,擦身而过。

  应君明明故意提早回来,分明有话要说,但是佟志佳一点兴趣也没有。

  志佳在楼下碰见华自芳。

  华自芳看见她,颔首道:“母女终于见面了,应该多谢我呢!”

  佟志佳不由得嗤一声笑出来,潮汐涨落,不知要不要感谢她,如果不是为了她,母女又怎么分离。

  华自芳闲闲道:“听说,你一点要求也没有?”

  志佳坦然说:“我已经拥有太多,故无所求。”

  华自芳一怔,渐露妒意。

  志佳再给她补一句:“自芳,知足常乐。”

  她分明是来向应佳均要什么。

  “你不问我来干嘛吗?”

  志佳叹口气,“人来人往,与我何干?”

  她上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华自芳见她一走,就累得整个人挂下来,再也挺不起胸膛。

  佟志佳完全胜利,因为她不再和他们计较,她心目中己没有他们。

  吃了败仗的华自芳落魄地低下头。

  应佳均亲自开门给她。

  他知她为何而来,递上一张支票。

  华自芳一看,立刻说:“数目少了。”

  “我拿不出那么多。”

  “我不接受这个。”

  “我没有更多,要不要随你。”

  华自芳只得收起支票,恨恨地答:“太没有办法了。”

  “可是你比我更糟。”

  华自芳提高声音,“但愿我可以像佟志佳,完全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存在。”

  应佳均说:“那要对我完全无所求才做得到。”

  “你仍然爱她。”

  应佳均沉默,过一刻说:“是吗?你倒是比我们更清楚。”

  应彤闻声轻轻走出来,大方地朝华自芳点点

  华自芳看到那张小面孔,着实吓一跳,小女孩长得像和佟志佳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这么大了。”华自芳惊叹。

  小女孩过去握住父亲的手。

  应君的五官融化松懈下来,轻轻拥抱女儿。

  华自芳叹口气,他己不需要别人。

  “我告辞了。”

  小女孩礼貌地说:“再见。”

  华自芳说:“为了孩子,你亦应原谅她的母亲。”

  应君说:“彼时,我与你也许过分了一点。”

  华自芳不语,应君开门给她走。

  肯定是。

  当佟志佳说出她已怀有孩子,他们的反应是仰天大笑,然后,华自芳记得应佳均对佟志佳无限鄙夷的说:“我知道,你不过想我同你结婚!”

  连华自芳都觉得这不大像人话,她迟疑了,但迟疑得不够,所以她有一次结婚记录。

  这次来见应君,并非讨钱,那笔款子,是她与应君合股的产业变卖所得,由应君分期摊还,但在外人看来,活脱就是不争气的前妻去追讨赡养费。

  应佳均一辈子走不上慷慨体贴这条路,实非理想对象,宜速速忘记这个人。

  那边厢,早已把应君忘记的佟志佳正与挚友朱尔旦商量大事。

  “小朱,假使我告诉你,我有个五岁大的女儿,你会怎么想?”

  小朱一呆,“这是真事?”

  “绝非杜撰。”

  “我会想,佟志佳终于不再把我当场面上的朋友了,她愿意与我商量她的私事,真是友情大跃进。”

  志佳展开灿烂的笑容。

  “接着,我会问:孩子在什么地方?”

  “和她父亲生活。”

  “是个女孩子?”小朱吃一惊,“你得把她接回来。”

  佟志佳答:“这是我最终目的。”

  “让我帮你。”

  “小朱,我需要一位医生证明我精神健全,我还需要一位精明的律师。”

  “没问题。”

  “现在,我打算把细节向你和盘托出。”

  “等一等,先让我准备一下。”

  朱尔旦站起来,挺起胸膛,做了三下深呼吸。

  真的,佟志佳很同情他,替别人分享秘密实在是一项心理负担。

  “说吧。”

  呵,终于有机会把她所知原原本本告诉一个可靠的人了。

  佟志佳把她的遭遇按照时间次序娓娓道出,待朱尔旦听完这个故事,天已经黑了,黄昏已过。

  小朱已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但他听毕故事,也觉得头昏脑胀。

  “可怜的志佳!”

  “你的评语再正确没有,但是关键在于我并不记得,假使我不觉得痛,又有什么可怜?”

  朱尔旦抬起头,想了一想,“你可觉得伤口存在?”

  “不。”

  “你肯定已经痊愈!”

  志佳松一口气,抚着胸口。

  “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得到,时间治愈一切忧伤,不过愈合得这样完整,却需要点运气。”

  “小朱,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志佳来不及告诉好友。

  “一定。”小朱肯定。

  “但是争取她的抚养权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我想以她的幸福为重,万一达不到目的,我愿意退让。”

  小朱说:“这好像是我一贯认识的佟志佳。”

  可是阴暗中还有一个不甚理智的、流动、幼稚、易为人利用的佟志佳匿藏着,说不定再一次在不幸的时刻出现……

  朱尔旦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不会再来了。”

  “你怎么知道?”

  “她用尽了精血,她己死亡。”

  “我真可怜她,那些人与事,太不值得。”

  “年轻、愚蠢、无知,总会被人利用。”

  “太渴望被爱了。”

  朱尔旦说:“那不是缺点。”

  “但是个致命的弱点。”

  “此刻的你还有这个致命伤吗?”

  “我已把它当链门似收藏妥当。”

  “好家伙。”

  “即使是佟志佳,也会学乖。”

  “我送你回家。”

  “劳驾你了。”

  在归家途中,小朱忽然说:“这与风俗有关。”

  “什么?”

  “你别看社会风气像煞开放,实际上顽固分子的势力仍然根深蒂固,但凡男女关系出了纰漏,离婚妇人还是得承担一顶大帽子。”

  “我完全明白你说什么,女方承受的压力是要大一点,你看仓喆,英俊、能干、好修养,几乎是十全十美的一个角色,没有人会怪他见异思迁,三心两意,一定是佟志佳有毛病……”

  小朱看她一眼。

  “都说闪电不会击中目标两次,可是你看我。”

  小朱说:“听说那位女士已搬到仓喆的宿舍了。”

  佟志佳恼怒:“你这个是非人!”

  “我住他隔壁,很难不是非,那样小小一个单位,不知如何挤得下两个人。”

  志佳抬起头,“两为一体,不就行了?”

  “行吗?我情愿保留一点自我。”

  志佳越来越觉得朱尔旦有趣。

  “志佳,你好像已经把他忘了。”

  “是,忘了,所记得的,也不过是记忆。”

  朱尔旦居然把这句话听懂了,非常高兴,人总有自私心理,他希望佟志佳把记忆都速速埋葬。

  过一天,志佳向应佳均申请把应彤带出来。

  应君获此尊重,语气大有好转。

  “你不介意我问一声,你带她到什么地方?”

  “舍下,我做了苹果馅饼。”

  “啊!”应君说:“好主意。”

  志佳不愿与他谈下去,和伤过她的人宜维持一定距离。

  过一会儿他说:“请小心驾驶。”

  “公司的司机极之有经验。”

  应君语结。

  她比他冷静,她比他有办法,她比他周到,她处处胜于他。

  事实上,他此刻完全不介意她出现。

  据女佣形容,她每次前来探访,总是打扮得无懈可击,“太太用的香水十分清幽。”女佣说。

  她要不穿纯白,要不穿混色花,都是幼儿喜欢的颜色,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一来一回,顶多两小时。”

  “我同意。”

  应佳均那天特地在家等孩子回来。

  小女孩一脸兴奋,立刻对父亲说:“妈妈的家很大很漂亮,共有四间房间,有一间,完全属于我,妈妈说,将来我稍大的时候,征求过爸爸同意,可以去住上一两天。”

  应佳均有点困惑。

  她什么都想到了。

  从前的佟志佳,去到哪里是哪里,凭感情用事,头痛却跑去医脚,慌乱间又伤了手,统共叫人生气。

  半晌他问:“房间布置得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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