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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校也要付学费!」

  「需要买书,一学年好几千。」

  都是北美洲没有听过的事。

  「国际学校无空缺。」

  「入学要付几十万买债券。」

  她们像是到了镜花缘境内的国家。

  「真非久留之地。」

  「全世界不景气,又数这里生活费最昂贵。」

  「我们天天大鱼大肉,还有上点心下点心,全靠老妈照顾。」

  原来,也不是全无良心。

  「你陪爸下棋子吧。」

  「爸爸仍会下棋?]

  「会不会不要紧,至要紧有人陪。」 咦,天良未泯。

  「爸当年多英伟,华人,近六尺高身段……」

  「可不是。不虞只及他一只脚。」

  连不为都笑了。

  三个女人在厨房帮手洗切煮,时间过得飞快。而孩子们,一下子就大了。

  门铃响看戏的人回家来。

  一开门,不为吓一跳,占美与威利两人眉青国肿分明打架来。

  「怎么一回事?」

  艾历逊说:「在戏院大堂,有人取笑小仍,占美看不过眼,威利沉不住气,大打出手。」

  不为掩住嘴。

  「那些少年染金发,镶金牙,手臂有纹身,三两下手势这两个孩子就被按在地下挨揍,警察来了,那班人才窜逃,幸亏都是皮外伤。」

  不虞说下去:「警察劝我们游客小心。」

  不为连忙说:「我陪孩子去看医生。」

  艾历逊搔头,「我累得走不动,拜托你了。」

  不虞说:「不用了吧。」

  「也许伤了什么地方,不去不放心。」

  不劳与大嫂走出来看到,大声惨叫。

  不为与于忠艺拖着孩子就走。

  他们到私家医院看急症。

  当值医生说:「嗯,门牙松了一点,膝盖擦伤。」

  「该怎么办?」

  「小孩子不要紧,不要咬硬物,过些时候会长牢,我给些消炎止痛药,你们可以走了,对,以后别打架。]

  小于到外边结账。

  不为夸奖:「有的仗,非打不可,打得好。」

  占美笑出来。

  「没想到你们愿意保卫姐妹,男人的天职便是保护弱小,我为你们骄傲。」

  威利说:「他们叫小仍白痴,伸手掀她裙子,她吓得哭。」

  「真无耻,当时你们父亲呢?」

  「到洗手间去了。」

  「小仍已经哭,他们又去拉小行,我实在忍不住,不顾一切扑过去。」

  不为想一想,「以后,叫小仍她们别穿吊带背心,每个城市风俗背景不同。」

  他俩带孩子们回家。

  不劳连忙问孩子们事发过程,他们却不愿多说,玩电子游戏机去了。

  不为随便问:「找到学校没有?」

  没想到大嫂说:〔三人有了着落,小仍不能到一般儿童班学习。」

  不为说:「我来教她,与我坐同一张桌子,我写作,她写功课,一对一。」

  大嫂低下头来,忽然又仰起脸,「不劳,这次谢谢两位小艾历逊。」

  不劳答:[应该的,是兄弟姐妹。」

  那一晚特别静。

  小仍与外公下棋,不为坐一旁看。

  小仍要睡了,老人意犹未尽。

  不为说「我来。」

  她与父亲对奕。

  原来老人不理规矩,爱怎样走就怎样走,将军不但可以飞出来吃车马炮,象且可以过河散步。

  不为大笑,多有趣,游戏是该这样。

  难怪小仍与他玩得那样开心。

  片刻大家对吃,棋盘上空空如也,算是一局。

  于忠艺在一旁也忍不住笑。

  「爸,刷牙洗脸,好睡觉了。」

  老人忽然抬起头,他这样说:「小朋友,早早起,刷刷牙,洗洗脸,吃过早饭上学去。」

  不为听了,握住他的手,「是,是。」落下泪来。

  这一定是六十年前老人上幼稚园时背会的一课书,自记忆仓库最深处挖掘出来。

  他的记忆已经打散蒸发,但是偶然还可以拾到一片半片比较完整的。

  不为坐露台上,用手掩住脸。

  忧伤使她疲累。

  保姨轻轻坐在她身边。

  「不为,在想什么?]

  「在想老一脱的人真勇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不言倦,也不抱怨。」

  〔你们也干得不错。」

  「爸说他赤条条南下,做经纪,四处奔波,赚些许佣金养家活儿,一日在街上遇到大雨只得走到工厂大厦檐篷下躲一躲,谁知守门口的印度人来赶他,爸说,他记得那家大厦属于骆驼漆厂。」

  保姨讶异,「现在都没有这家厂了。」

  「爸后来白手兴家,我们这些人,才有瓦遮头。」

  「不为记性好。」

  「爸现在像个小孩一样了。」

  「不为,不耍太晚回去,我叫小于送你。」

  「人家也是人,也要休息。」

  保姨说:「我像他那年纪,一天只需睡三四个小时。」

  可是不为坚持自己叫车走。

  她在小公寓工作到深夜。

  奇是奇在男生找翁戎的电话不绝。

  终于,不为的电话也响起来。是翁戎问她住得可舒服,会不会开洗衣机等。跟着,是莉莉苏比耶斯基找她。

  「大家看了摄影及说明都觉得动人,还有没有?继续传给我们。」

  [今日去街市,拍了一些照片。」

  「听说你们的街市最精彩,整只猪的尸体挂在钩子上陈列——」

  「是」不为给她接上去:「女人梳长辫穿看七彩高跟木拖鞋,男子打赤上身,手持大刀,看着她们狰狞地笑,问道:「姐姐,斫板上的肉,你要哪一块?」

  莉莉艳羡地说:〔哗。」

  「你可要来看看?」

  「那些男人,可喜欢金发女人?」

  「我没有问,有些事,不能有中间人。」

  「继续把照片传来。」

  不为一直做到双眼涩倦。

  她倒在床上睡着。

  第二天早上,发觉已没有干净衣服,她只带来三套T恤长裤,十套八套内衣及袜子。她披着浴袍洗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半小时后取出烘干,光洁如新。

  不为有一个很奇

  怪的习惯,她每件衣服都要熨得光滑,正在忙,门铃响起来。是保姨来了。

  「住得好吗?自己做洗熨?何必呢,我天天开三次洗衣机。」

  她带豆浆粢饭给不为。

  「真不知你们在外国吃些什么,占美他们牙肉红肿,分明是吃煎炸食物过多。」

  「不,许是水土不服。」

  熨好了衣裤,立刻往身上穿。

  「就这样粗布麻衣?」

  不为笑,「官盖满京华,我乃是小布衣。」

  保姨说:「来日你成了名,雷声响天下。」

  「写作也是一门职业,我但求做妥本分,赚取温饱,于愿已足。」

  「这间小公寓很舒服。」

  「我朋友比我能干。」

  「我不同你说了,小于还在楼下等我,一会来吃午饭。」

  静下来,不为看过莉莉给的大纲。那是一个在唐人街开杂货店一家子的遭遇。

  杂货店:大嫂家正在运河街开店……

  不为决定双管齐下,努力工作,摄影集与文宇一起来。

  写作需要的是大量耐力、耐力、耐力。真要忍得住凄清寂寞,天天专注地一个人坐在案头工作。

  不觉保姨打电话来催:「十分钟后开饭。」

  「马上来。」

  她开门下楼去叫车。

  小于在门口等她。

  「保姨叫我顺路载你。」

  保姨眼观八方。

  「伍太太今日出院。」

  「现在去接她?」

  「吃完中饭才去,新司机今日上班。」

  回到家,刚来得及喝汤。

  他们分两路车去接母亲。

  伍太太高兴得落下泪来,她丝毫不介意人多声乱,一由众孙女扶着上车回家。

  不为注意到,是保姨拿着支票去付账。

  到了家,伍太太根本没有休息机会。占美威利拉看她要她说当日病发过程。

  ——「有没有看到一条有强烈白光的隧道?」

  「有无天使来接你?」

  「你灵魂可有浮起到天花板看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小行有纹有路,问外婆:「痛不痛,怕不怕?」

  小仍最好,不大会说话,只是依偎在外婆身边。

  伍太太看了看情况,叫不为过去:「你睡哪里?]

  「我住外边宿舍。」

  「这——」

  不为按住母亲,「嘘,我很好,妈妈别担心。」

  这时伍先生走出来,不劳把他扶到妻子身边。

  他看住老妻很久,忽然笑了,「你回来了。」

  伍太太笑答:「是,我回来啦。」

  老人又问:「英伦天气好吗,有无下雨?你毕业没有?」

  伍太太忍不住问:「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他不加思索回答:「你是岑美伦。」

  不虞问:「谁叫岑美伦?」

  伍太大叹口气,「他的一个表姐,自小在伦敦读书。」

  又记错人了。

  大家正在欷歔,老人却叫起妻子的名字来:「咏坤,咏坤。」

  伍太大连忙回应:「这里,我在这里。」

  老先生却指着电视荧幕上一个花枝招展的歌星。

  大家不禁颓然。

  不为一声不响,替父亲搥背。

  一切爱与恨都在伍先生脑海中一笔勾销。

  夜深,一家人倦得抬不起头来,纷纷淋浴上床。

  不为刚想离去,经过书房,看见不虞还在那里。他盯牢小型保险箱发呆。

  不为讶异问:「你看什么?」

  不虞问:「密码是什么?」

  「我不知道,问母亲好了。」不为只觉好笑。

  她已经不再为这种事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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