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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芹长长吁出一口气。

  真的,多久没好好坐下写小说了。

  “一直说繁华都会无事发生,乏善足陈,终于大时代来临,社会动荡,可是,又有几人把这一切记载下来。

  书评人一直怨说都会开埠迄今,没有一篇好小说,其实他也有纸有笔,为何不写,一味嗟叹。

  诺芹决定动笔,一半时间为市场写,找生活,另一半为读者写,报答他们热情。

  经过名牌手袋店,诺芹走进去。

  她向店员解释:“我想买一只长方形皮夹子,外边有你们那著名C字标志。”

  店员一愣,随即笑出道:“岑小姐,你好。”

  诺芹没想到店员也认识她,连忙点头。

  “岑小姐,我们从来不生产皮夹子眼镜套或锁匙包,只有冒牌货才做那些。”

  诺芹耳畔嗡一声。

  有几件事在该刹那彷佛匀连在一起了,可是,诺芹仍然只有模糊的概念。

  她嘴里说:“是是是。”

  “岑小姐看看我们最新款式的背包可好?”

  “不用了,我改天再来,谢谢。”

  一出店门,她就往姐姐家去。

  明知应该静心动笔写作,可是仍然爱多管闲事。

  一进门,不理女佣,就走进姐姐卧室。

  她打开衣柜,就把庭风所有的手袋取出来,拉开窗帘,在阳光下细细检查。

  呵,诺芹抬起头来,都是冒牌的假货。

  己经仿得极之细致,几可乱真,但是,因为成本有限,功力不足,还是露出马脚。

  诺芹一颗心突突跳。

  是担心姐姐经济大不如前,用充头货撑场面?

  不不不,她知道老姐的财政固若金汤,不用她这个妹妹过虑。

  而是电光石火之间,她明白到,岑庭风很可能就是造些冒牌货的出品人,至少,也是集团的大批发家。

  诺芹不住叫苦。

  这是违法行为,海关追打其严,她想都没想过姐姐会是个犯法的人。

  是高计梁一句话启发了她的疑惑:“你不知你姐姐做什么生意?”

  真是,卖发夹头花,能赚多少,怎么会有能力送汽车给妹妹。

  原来真相如此。

  手袋什么牌子都有,法德意最吃香的贵价货统统在此,真叫岑诺芹傻了眼。

  庸人进来,诧异地问:“是找手袋用吗?”

  书房里还放着新货,浅蓝色亮皮,正是刚才在店里见过的最新贷色,魔高一丈,已经仿制出来了,只不过真货是真皮,假货是塑料,一时也难分真假。

  诺芹呆呆地坐着。

  片刻,庭风回来了。

  看见妹妹捧着她几个手袋发岂,心中有数。

  她不动声色,笑问:“什么事?”

  诺芹瞪着姐姐。

  “又是失恋?”

  “我从来没有恋过,怎么失恋。”

  “不愧是寂寞之心俱乐部主持人。”

  “小姐,你的笔法若没有性格,也不会走红,既有风格,谁认不出来。”

  诺芹低下了头,原来,谁也瞒不过。

  庭风取过手袋,若无其事,真是高手。

  诺芹冲口而出,“姐姐,法网难逃。”

  庭风转过身子来啐一声,铁青着面孔,“掌你那乌鸦嘴。”

  诺芹急得哭出来,“姐姐,你快抽身吧。”

  庭风给妹妹块热毛巾,“你眼泪鼻涕的干什么?”

  “我害怕失去你。”

  “我又不是打劫贩毒。”

  “走私样是个罪名。”

  庭风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诺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掩脸,眼泪自指缝中流出来。

  一直以来,姐妹俩相依为命,庭风是她世上唯亲人,她关怀姐姐,多过自己。

  想到多年来她俩的孤苦,庭风是一个年轻失婚女子,带着小孩,在这个所谓风气开放的社会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诺芹哭得无法停止。

  “芹芹,你怎么了?”

  庭风静静说:“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抽烟,也哭成这样。”

  诺芹抽噎,“我以为我的姐姐堕落了。”

  庭风笑得弯腰。

  “姐姐,为着我,为涤涤,请金盆洗手。”

  “早已不干了,不然怎么会决定移民。”

  “道上的兄弟肯放过你吗?”

  “你看武侠小说还是黑社会漫画,那么多术语。”

  “这些冒牌货从何而来?”

  “东南亚几个热门地点制造。”

  “输往何处?”

  “北美洲几个大埠。”

  “你负责什么?”

  “出入口转运。”

  “搜出来怎么办?”

  “No pain,no gain。”

  “你晚上怎么睡得着!”

  “讲对了,”庭风叹口气,“辗转反侧,所以衰老得那么快。”

  诺芹拎起那双最新的银色晚装手袋,“这双款式我刚在一本杂志见过,标价八千六,你卖多少?”

  “二千五。”

  “那么贵?”

  “这不是纽约华埠运河街的货色,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你赚多少?”

  “你来查帐?”

  “好奇而已。”

  “我赚百分之十五。”

  “发财了。”诺芹惊叹。

  庭风冷笑一声,“所以,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无人做。”

  诺芹感慨得跌坐在沙发里。

  “这一年冒牌货生意暴涨,我却已忍痛撒手,你放心好了。”

  “是怎么踩进这个水在去的?”

  “想生活得好一点。”

  诺芹不语,答案太真实了。”

  “有人向我接头,我觉得可以合作!”庭风似不愿多说。

  在那种紧急头7头,是与非,错或对,黑同白,都会变得十分混淆。

  “高计梁也知道。”她警告姐姐。

  岑庭风抬头,挣大双眼,讶异地说:“这件事由他接头,是他认为可以赚的快钱。”

  诺芹颓然,“就我一人蒙在鼓里。”

  “你小,不应该知道这事。”

  “姐,你可是真的洗手不干了?”

  “真的。”

  诺芹已经哭肿了脸。

  “你看你,由始至终,没有长大过。”庭风叹息。

  这时,工人带着涤涤放学回来,小孩也懂事,看到阿姨眉青H肿,大吃一惊。

  第六章

  “什么事?”她丢下书包跑过去。

  庭风抢先说:“阿姨失恋。”

  涤涤放心了,“失恋不要紧。”

  诺芹不服,“失恋会死人。”

  涤涤却说:“妈妈说,失恋自己会好,可是水厕坏了非修不可,只有更烦。”

  这是什么理论,岑庭风怎么教女儿,匪夷所思。

  “妈妈还说什么?”

  涤涤似背书似流利,“妈妈说,凡是失恋想死的人,让他死好了,免糟塌社会米饭。”

  “哗!一点同情心也无。”

  “咄,世上不知多少真正可怜的老人孤儿需要同情。”

  “多回家了。”

  庭风说:“我送你。”

  走到楼下,庭风握着妹妹的手,“我真的已经洗手。”

  “几时的事?”

  “申请移民之前半年,免节外生枝。”

  “家中那几只也快快丢掉。”

  “好好,都听你的。”

  “带冒牌手袋入法国境是违法的。”

  “下雨了,小心驾驶。”

  诺芹静静回家。

  一个人坐下来,把小说写完,又开始新的一篇,感触良多,眼泪一直沁出,无法抑止。双眼炙痛,被逼躺下。

  这几年来她受姐姐恩惠甚多,所以才可以从事写作,做她喜欢做的事。

  庭风照顾她无微不至,所以她可以大方潇洒,时时对蝇头小利嗤之以鼻。

  电话响了。

  是林立虹,“岑诺芹,你走狗运,关总说要捧红你,叫你出来拍照。”

  “叫他先捧红自己再说吧。”

  “又耍性格?”

  “我决定把宣传时间用来努力写作。”

  “疯了疯了,你是要学杨桂枝还是梅绍文?”

  “我做我自己。”

  “人家已经赚够,离岸享福,当然不用睬人,你怎么同人比?”

  “恕我不再应酬。”

  “自寻死路。”

  “随得你诅咒。”

  “我正想搞一个猜文思文笔真实身份游戏。”

  “立虹,你不愧是马戏班主。”

  “我喜欢马戏班,试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叫你们这班不羁的文艺工作者低头?”

  那条驯兽的万能电鞭叫逼人的生活。

  诺芹哼一声。

  “那,我叫刘浩英拍照,她会喜心翻倒。”

  “对,叫她好了。”

  “诺芹挂上电话。”

  稍后,她草拟一张合约,传真到银河出版社,主动表示一年愿意提供四至六本小说。

  一个作者总得写作,一个演员必定要演戏,学生要去上课,光是宣传拍照,大抵是行不通的,并且,看看历史,也没有什么人凭这样成功。

  五年过去了,年纪大啦,得立定心思好好工作,不然,再过十年,有人问:“你做什么?”“作家。”“你有什么作品?”“……”

  说她静静等银河出版社答复。

  那是一家殷实有历史的出版社,他们不会耍手段。

  “过去,写作人都嫌银河不够时髦,不擅花巧,又缺乏宣传,现在一个衰退浪打过——来,反而类得难河实事求事,难能可贵。”

  门铃响了。

  李中孚挽着水果上来,看见女友灰头灰脑,面目污肿,不胜讶异。

  岑诺芹虽然爱闹情绪,却不常哭,这次是什么缘故。

  他不劲声色说:“我又没说不娶你。”

  诺芹不甘示弱,即时回嘴:“想到有可能会嫁你,立刻悲从中来。”

  “什么事,愿意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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