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镜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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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洋哪里起得来,她倦极入睡。

  第二天起来淋冷水浴,接着是一大杯黑咖啡,然后更衣摸黑出门。

  之洋惆怅地想,恢复正常了。

  她一头撞进办公室便开始工作,累了,伸伸懒腰,转几个圈子,又再坐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时珍来接她下班。

  她递一张纸给好友。

  那是李梅竺教授给女儿的便条:“珍儿,我很好,遨游四海乃天下至乐,勿念,父字。”

  她们二人异口同声说:“是事先写好的。”

  时珍苦笑。

  “周末我们再到梦里去找他。”

  “那么多种类不同的梦,何处去觅父踪。”

  “我订了一箱香按,现在去取。”

  把酒抬上车尾箱,两人找地方吃饭。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男朋友。”

  “是。”之洋承认。

  “我看你也许得去请教征友社。”时珍取笑。

  之洋不在乎,“必要时我会考虑。”

  “相貌英俊、谈吐幽默、学识渊博、收入不菲、年龄适中。”

  “说得一点儿不错。”

  “有无遗漏?”

  “有,他要使我觉得我是一个女人。”

  “啊。”

  “换句话说,他需是个性感的异性。”

  “条件越来越苛刻了。”时珍点头叹息。

  “为什么不呢,”之洋耸耸肩,“反正到时碰见的根本完全是两回事,不如夸夸而谈,大过吹牛之瘾。”

  时珍哈哈大笑。

  她们各伸出一只手掌大力拍一下,“周末再见。”

  有两个晚上之洋要做到十一点才能顺利完成工作量。

  资料一输送出去同事一定纷纷有意见发表,她又需回话,更要打醒精神。

  之洋需要周末调剂精神。

  从前还真不觉得周末有什么益处。

  之洋再一次来到实验室,凝视那两排键钮。

  真捉摸不到其中诀窍,只得碰到什么是什么,像真实世界里命运安排一样。

  时珍在一旁说:“我完全同意。”

  她们二人已心意相通。

  “为何踌躇?”

  之洋怕再遭遇到阴暗的人与事。

  时珍说:“故事里主角自然是多灾多难的占多数。”

  之洋颔首,“那样,才能吸引读者。”

  “之洋,我们分头去找,那样成功机会多一半。”

  “我是希望与你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要紧,我同你宛如一家人,来日方长,此刻寻人要紧。”

  “那就分头入梦吧。”

  “喂,同床异梦。”

  “别引人遐思,这只是一张沙发。”

  时珍戴上仪器首先入梦。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派安详,姿势与教授相同,之洋也学着她的样子,相继入梦。

  这位作者一定费了许多篇幅来形容湖光山色,因为之洋所见到的,风景美不胜收。

  她也乐得享受,在山坡上坐下,迎着蓝天白云,与一地黄色洋水仙,深深呼息。

  一边留意是否有人走近,一有人物出现,就必定是男女主角无异。

  可是之洋等了半晌,尚不见人,噫,她诧异,这莫非是一篇散文诗,没有人物主角。

  之洋伸了个懒腰,索性躺下来。

  忽然之间,她听到有人吟道:“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声音就在不远之处,接着,之洋看到草地上有人打个滚,伸个懒腰,坐起来。

  声音熟悉无比,只是较为稚嫩,之洋大喜,冲口而出,“教授!”

  只见离她三四公尺的是一名少年人,看到之洋,立刻说:“你好。”

  之洋凝视他,只见少年约十三四岁年纪,身边放着一具古老当时兴的风筝,显然是玩得倦了,躺下舒展一下身子。

  之洋笑了,“你好,李梅竺。”

  李梅竺大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

  “是吗,怎么我不记得?”

  “唏,你怎么会看我们这种老女人。”

  少年李梅竺笑了,这位姐姐恁地诙谐,相信与她之间不至于产生代沟。

  “高兴见到你。”

  之洋笑道:“相信我,我比你更开心。”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又多一个机会了解你。”

  李梅竺问:“你为何要认识我?”

  之洋侧头想一想,“我对你有好感。”

  “请到这边来。”

  李梅竺把风筝交给之洋,他自己取起线辘辘奔得老远,然后打手势示意之洋松手,风筝“飕”一声窜上空中。

  少年又说:“时来风送滕皇阁。”

  他对古文似相当熟悉。

  他走回来陪之洋在草地上坐下。

  之洋看着风筝在空中翻舞,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风景如此优美。”

  李梅竺大表讶异,你竟不知道?

  “请告诉我。”

  “这是英国湖区,这个湖叫区斯华特。”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度假吗?”

  “我陪家母在此养病。”

  之洋耸然动容,“她身体有何不妥?”

  “她已三次更换新心脏,可惜身体对之排斥不已。”

  “如此说来——”

  少年低下头,“其实已经没有救了,不过是拖日子。”

  多么不幸。

  少年悄悄落下泪来。

  原来教授与母亲如此相爱,这件事恐怕连时珍都不知道。

  “小朋友,别难过,这是一个人在成长中必须经历之事,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

  少年用手抹去眼泪,非常沮丧。

  风筝的线用尽了,它飞进云间,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肉眼几乎看不见。

  少年取出一把童军刀,一割,线断,风筝飞去无踪。

  之洋脱口而出:“放晦气。”

  少年点头,“是,我亦知道母亲的病不会再好,可是希望她少受些苦。”

  之详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会坚强起来。”

  少年看着之洋,“请问尊姓大名?”

  “你叫我林姐姐即可。”之洋心中忍不住好笑。

  “我出来已有一些时候,该回去了。”

  之洋颔首。

  “请到我家喝杯茶。”

  “好呀。”

  李梅竺到一株梨花树下推出一辆脚踏车。

  “我载你一程。”

  之洋很乐意地打横坐在后座,李梅竺熟练地踩着车子往家驶去。

  这堪称是之洋一生中最愉快的一程路,小路清幽无比,繁花似锦,香气扑鼻,整个空气中洋溢着明媚的春光,迎着薰风,之洋不禁微微眯上眼睛享受。

  到了目的地,之洋下车,发觉身上都是嫣红姹紫花瓣。

  之洋抖了抖衣襟,可是花瓣又迅速落下。

  一抬头,才发觉屋前有一列数十株樱花树,落英纷纷,在地上已积了三四公分深,此情此景,如仙境一样,将花瓣轻轻踢得扬起来。

  一边李梅竺说:“到了。”

  他母亲病重,他已无心欣赏风景。

  李梅竺推门进屋,之洋尾随进去。

  之洋发觉李家环境相当好,女仆立刻捧出下午茶点招呼客人。

  李梅竺示意之洋进房。

  之洋一进去便看到一位太太躺卧在一张沙发上,虽有病容,却打扮得十分整齐。

  她约莫四十余岁左右,之洋讶异她的容貌长得与时珍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时珍得到祖母遗传。

  李太太招呼之洋坐下,闲谈数句,已觉吃力。

  看护连忙前来照顾。

  之洋再与她玩了一局牌,尽快想办法输给她。

  李太太微笑说:“林小姐请用点心,梅竺,你陪陪林小姐。”

  之洋退出去。

  边用茶点边问李梅竺:“你爸爸呢?”

  “他在伦敦办公。”

  “他也是科学家吗?”

  “不,他是驻英国大使馆的参赞。”

  啊,时珍从来没提起过。

  “你的功课怎么样?”

  “我是跳班生,明年该中学毕业了。”

  他自小是个天才。

  正值此际,看护忽然匆匆走出来,“快,快。”

  李梅竺站起来,打翻了茶,之洋跟他进房。

  前后不过十多分钟时间,李太太已经不行了。

  她整个人软下来,双目阖上,脸色灰败。

  李梅竺看了看护士,护士颔首。

  他趋前扶起母亲上半身,搂在怀中,轻轻呼唤:“妈妈,妈妈”,声音至诚至爱,之洋在一旁感动落泪。

  李太太听到呼声,微微又睁开双眼,她忽然笑了,脸容变得极之极之年轻,她轻轻这样说:“梅竺是妈妈爱儿,梅竺是妈妈瑰宝。”

  李梅竺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把母亲紧紧拥在怀中,泣不成声。

  在该刹那,李太太停止了呼吸。

  第六章

  看护拍拍李梅竺肩膀,嘱他放手。

  他又过了很久,才放开母亲,将她的头轻轻在枕上放好,才肯离开。

  之洋上前扶住他,他把头靠在之洋肩膀上。

  在该刹那起,之洋决定结婚生子,她愿意在垂危之际,有孩子叫她妈妈。

  稍后医生与律师都来了。

  趁人多,之洋悄悄走出李宅,站在那排樱花树下,感慨了好一会儿。

  早知与时珍一起来,她会对家事有进一步了解。

  之洋刚欲离去,忽然听得有人叫她:“林姐姐,林姐姐。”是李梅竺追了出来,“你到什么地方去?”

  之洋答:“我回家呀。”

  他语气迫切,“林姐姐,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可以。”

  这时屋子里有人叫他:“梅竺,你爸要同你说话,他在电话另一头等你。”

  李梅竺不得不即时回到屋内。

  之洋不想留下打扰人家,便静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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