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承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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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极度不舍得,追上去,“家亮家亮,”手搭在他肩膀上。

  辛家亮转过头来,那原来是个陌生人,见承欢是年轻美貌女子,也不生气,只笑笑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承欢再在人群中找辛家亮,他已消失无踪。

  她颓然回家。

  接着的日子,麦承欢忙得不可开交,在承早的鼎力帮忙下,姐弟二人把祖母的事办得十分体面。

  牧师来看过,抱怨说:“花圈不够多。”

  承欢立刻发动同事参予,又亲自打电话给张老板报告消息,亦毫不避嫌,托毛咏欣想办法。

  结果三四小时内陆续送到,摆满一堂。

  承早悄悄说:“好似不大符合环保原则。”

  承欢瞪他一眼,“嘘。”

  到最后,麦太太都没有出来。

  承欢也不勉强她。

  麦来添想劝:“太太,你——”

  他妻子立刻截住他:“我不认识这个人,此人也从来不认识我。”

  承欢觉得真痛快,做旧式妇女好处说不尽,可以这样放肆,全然无须讲风度涵养,只要丈夫怕她,即可快意恩仇,恣意而行。

  麦太太加一句:“我自己都快要等人来瞻仰遗容。”

  出来做事的新女性能够这样胡作妄为吗?

  这个小小的家虽然简陋浅窄,可是麦刘氏却是女皇,这里由她发号施令,不服从者即系异己分子,大力铲除,不遗余力。

  她最终没有出现。

  承早说:“姐,如今你这样有钱,可否供我到外国读管理科硕士?”

  “你才刚开始进修学士学位,言之过早。”

  “先答应我。”

  “我干吗在你身上投资,最笨是对兄弟好,弟妇没有一个好嘴脸,大嫂虽然不好相处,到底年纪大,还有顾忌,弟妇是人类中最难侍候的一种人。”

  “太不公平了,你我都还不知道她是谁。”

  “我会考虑。”

  承早说:“真奇怪,人一有钱就吝啬。”

  “咄,无钱又吝啬些什么。”

  电梯上遇见邻居陶太太戚太太,都问:“承欢,快搬出去了吧?”

  承欢赔笑不已。

  “人家是富户了,这里是廉租屋,大把穷人轮不到苦。”

  “陶太太,你也是有楼收租之人,你几时搬?”

  电梯门一打开,承欢立刻急急走出。

  两位太太看着她的背影。

  “麦承欢婚事取消了。”

  “为何这般反复?”

  “好像对方家长嫌麦来添职业不光彩。”

  “啊。”

  什么谣言都有人愿意相信。

  承欢独自站在走廊上,是,立刻要搬走了,有无恋恋之意?一点都没有。

  自幼住在这大杂院般的地方,嘈吵不堪,每一位主妇都是街坊组长,不厌其烦地扰人兼自扰。

  承欢愿意搬到新地头去,陌生的环境,邻居老死不相往来。

  即使半夜听到有人尖声叫救命,也大可戴上耳塞继续照睡可也。

  她兴奋地握着拳头,愿望马上可以实现了。

  承欢看到母亲靠在门口与管理员打探:“丙座将有什么人搬进来?”

  承欢觉得难为情,把母亲唤入室内。

  “不要去管别人的事。”

  “咄,我问问而已。”’

  承欢忽然恼怒,“妈,一直教了你那么多年,你总是不明白,不要讲是非,不要理闲事!”

  麦太太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并非每个主妇都得东家长西家短那样过日子,甄太太与贾太太就十分斯文。”

  麦太太笑,“你赶快搬走吧,这个家配不起你。”

  承欢见她笑,立刻噤声,不再言语。

  承欢最怕母亲对牢她笑。

  电话铃帮她打开僵局。

  对方是辛家丽,开口便说:“闷死人了,要不要出来聊天?”

  正中承欢下怀,“什么地方?”

  “舍下。”

  “我二十分钟可到。”

  承欢白天来过家丽的寓所,没想到晚上更加舒适。

  通屋没有顶灯,座灯柔和光芒使女性看上去更加漂亮。

  “某君呢?”承欢笑问。

  “出差到纽约已有一月。”

  “那么久了?”承欢有点意外。

  家丽诉苦,“又不能不让他做事,况且,我也不打算养活他,可是一出去,就跑到天边那么远。”

  承欢不语。

  “从头到尾,我吃用均靠自己,可是动辄夫家跑一大堆人出来,抱怨我不斟茶倒水,我连我娘都没服侍过,怎么有空去侍候他们。”

  承欢说:“不要去睬他们。”

  “可是渐渐就成陌路。”

  “很多人都同夫家亲戚相处不来。”

  “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个罪名。”

  承欢温和地说:“顾不了那么多,刻薄的婆婆自然会碰到更刁钻媳妇,把她活活治死。”

  “承欢,你真有趣。”

  “这是一个真的故事,我有一女友品貌不错,订婚后未来婆婆对她百般挑剔,不喜她离过一次婚,非闹得人知难而退不可,临分手,这老太太居然说:‘XX,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家丽笑得打跌,“有这种事,结果那家人娶了谁做媳妇?”

  承欢感喟,“结果不到一年,老太太又四处宣扬儿子婚后一千八百都不再拿到家里。”

  “碰到更厉害的脚色了。”

  “多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不是,命中有时终须有,被老太找到更好的了。”

  第七章

  家丽捧出龙虾奶油汤及蒜茸面包。

  “家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段日子仍是你我生命中最好的几年。”

  “真的,再下去就无甚作为了。”

  二人对着大吃大喝。

  “你与家亮之间究竟如何?”

  承欢苦笑,“这上下还有谁有空来理我们的事。”

  家丽亦黯然,“家父正式与那朱小姐同居了。”

  “他似乎很珍惜这段感情。”

  “因为他相信对方对他无所图。”

  “他们会结婚吗?”

  “我相信会。”

  “会再生孩子吗?”

  “那位朱小姐,不像是个怕麻烦的人。”

  “那多好,孩子一出生就有大哥哥大姐姐。”

  “承欢,你的字典里好似没有憎恨。”

  “家丽,你会讨厌任何人的小孩子吗?”

  “幼儿无罪。”

  “可不是!”

  她们二人举杯。

  “你同家亮——”

  承欢终于不得不承认:“已经告吹。”

  “不会吧?”家丽无限惋惜。

  承欢低下头。

  “我见他最近精神恍惚,故问。”

  承欢微笑,“他是担心父母之事。”

  “你们之间有无人离间?”

  “我没有,相信他也没有,大家被最近发生之家事打沉。”

  “那更加应该结婚。”

  承欢笑,家丽把结婚看成一帖中药,无论怎样都该结婚调剂一下,精神怠倦,生活乏味,结婚这件事怡情养性,止渴生津。

  因为她出身好,此刻且已分了家,无后顾之忧,什么人爱见,什么人不爱见,都听她调排。

  承欢身分不一样,她不能贸贸然行差踏错,你别看这都会繁华进步得要命,骨子里不中不西,不新不旧,究竟在一般人心目中,小姐比太太吃香,还有,如可避免,千万别做婚姻失败的女士。

  麦承欢没有资格不去理会别人说些什么。

  家丽忽然说:“……如果非看得准才结婚,可能一辈子结不了婚。”

  承欢微笑。

  “你对家有什么憧憬?”

  承欢精神来了,对这个问题,她可不必吞吞吐吐,她可以直爽地回答。

  “洗手间要宽大,放着许多毛巾,白色的厨房里什么厨具都有,可是只煮煮开水与即食面,环境宁静,随时一眠不起……”

  家丽拍拍她肩膀,“我以为你会说只要彼此相爱,一切不是问题。”

  “被生活逐日折磨,人会面目全非。”

  看母亲就知道了,承欢心中无限惋惜,她开头也不至于如此乖张放肆。

  承欢看看钟,“我要告辞了。”

  “谢谢你来,以后我们可以多多见面。”

  承欢嘴里应允,心中知道势不可能,她有自己圈子,自己朋友,学习与家丽相处,不外是因为辛家亮的缘故。

  回到家楼下,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阴暗处相拥亲热。

  承欢匆匆一瞥,十分感喟,俊男美女衣着光鲜在豪华幽美的环境里接吻爱抚堪称诗情画意,可在肮脏的公众场所角落动手动脚是欲火焚身。

  无论什么时候社会都具双重标准。

  与律师联络过,承欢开始去看房子。

  承早跟着姐姐,意见十分之多,他坚持睡一房,可以关起门来做功课,如果家里够舒服,他情愿走读,不住宿舍。

  弟弟多年来睡客厅,一张小小尼龙床,他又贪睡,周末大家起来了他独自打鼾,大手大脚地躺着,有碍观瞻,一点私隐也无,极损自尊。

  残暴的政权留不住小民,破烂的家留不住孩子。

  承欢很想留下弟弟,故带着他到处看。

  “这间好,这间近学校,看,又有花槽,可以供母亲大施身手。”

  “可惜旧一点。”

  “价钱稍微便宜。”

  “你倒是懂得很多。”

  “你与经纪去喝杯茶,我马上接母亲来看。”

  “父亲呢?”

  “不必理会他的意见。”

  “那不好,房子将用他母亲的遗产买。”

  “那不真是他的母亲。”

  承早一脸笑意,歪理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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