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这双手虽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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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全球亿万儿童正在捱饿,世上只有五巴仙人类想吃甚么就可以吃到。”

  “所以你一点架子也没有。”母亲讽刺她。

  嘉扬诉苦,“我就知道迟早找我出气。”

  “那位小陈先生有甚么不妥,为何将人扫走?”

  “你知道他以甚么为生?”

  “是位基金经理。”

  “铜臭,铜臭,钱眼钻进钻出,俗不可耐。”

  “咄,人家会赚钱,你只会问要钱,岂非天作之合。”

  “我对他没有激情,走不到一块。”

  “你想怎么样?”

  嘉扬侧头,希望有那种巴不得要钻到对方心肝思维去的欲望……可惜不能在母亲跟前说出来。

  她放下碟子,“我要好好睡一觉,别叫我。”

  嘉扬碰到自己的,一下子入睡。

  她看到珍伊娜推门进来,“嘉扬,好睡。”

  嘉扬十分高兴,“珍,你无恙?”

  “多谢你救我。”她坐下来,“好心自有好报,祝你步步高升。”

  珍看上去精神奕奕,比往日年轻,全无烦恼,十分轻松。

  “我看到你的节目了。”

  “珍,请予指。”

  “他们把你形象塑造得十分可爱,一定成功。”

  “珍,老实话。”

  珍笑了,露出雪白牙齿,“我说的,全是老实话。”

  就在这个时候,嘉扬惊醒。

  怔怔地,满嘴苦涩,她连忙到厨房找水喝。

  华人传说梦见一人年轻了,是表示不祥,那人可能已经死亡,魂魄前来报梦。

  嘉扬内心忐忑。

  只听得偏厅有人搓麻将,一位太太说:“子仪你那媳妇真是享福的命,一嫁过来甚么都有,全是现成。”

  “人是有命运的呵。”

  “不由你不信。”

  “当心,我做清一色万子。”

  “最难得是嘉扬,憨头憨脑,甚么都不争。”

  “这孩子就是笨。”

  嘉扬微笑,听得出母亲语气中无比怜爱。

  “有福气才那样豁达。”

  “子仪得好,甚么都问夫家要的女儿,多羞人。”

  偶而闲了下来,嘉扬觉得手足无处搁,真不自在。

  忽然之间,其中一个伯母说:“看,看!电视上是嘉扬,咦,这明明是美国电视台呀,你看嘉扬多有风头。”

  麻将牌一下子全停下来。

  啊,特辑出来了。

  嘉扬开了厨房内的小电视机观看。

  每次看到荧幕上的彭嘉扬都是突兀的,这次她看见自己站在墨西哥边境,报道连环谋杀案:“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亦无人侦查,这些不幸的年轻女性,像被屠宰的羊一样……”

  她看上去比真人成熟漂亮。

  嘉扬听到了赞美:“像明星一般。”

  “可是打入荷里活了?”

  嘉扬啼笑皆非。

  不不不,我不是演员,我是记者,我不是去拍外景,我是做采访,可是,有时感觉混淆,分不出真假。

  “来来来,继续牌局。”

  嘉扬回到寝室,电话响了。

  是约翰森,“那小子还在你家吗?”

  嘉扬微笑,“已经走了。”

  “在飞机上已经想念你。”

  “我看到片段出来。”

  “大获好评呢,连带我脸上生光。”

  嘉扬听到脚步声,“妈来找我,我要装睡。”

  她丢下电话蒙头动也不动。

  她母亲推开门,见她倒在上,只得掩上门离去。

  嘉扬偷笑。

  电话铃再响,嘉扬在被窝中听。

  “嘉扬,是麦可。”

  “怎么样?”

  “嘉扬,我们已经离境,明朝可抵达纽约。”

  “总算回家了。”

  “经过这一次,她毕竟明白,甚么叫大势已去。”

  嘉扬啊一声。

  “我的责任已经完毕,我还有其它工作等要做。”

  “把地址告诉我,我来看她。”

  “嘉扬,你为一个朋友,你也仁至义尽,不必去自讨没趣了,失意的人很难侍候,一味怪世态炎凉,红小兵欺师灭祖,老朋友跟红顶白,让她自己休息康复吧。”

  “麦可你几时变得那样噜苏?”

  “是,她住在南端货仓区,电话及电邮号码是-”

  嘉扬熄掉电话,不再挂虑。

  她贪婪地在自己的上好好睡了八个小时,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是几时。

  临走之前,嘉扬想去探访赫昔信,可是一想,还是不要去骚扰人家的好。

  见了面,礼貌上他少不免得赞美几句:“做得好,嘉扬,全北美洲看得见你尊容,大明星了”之类,何必呢,愈发把人家的际遇比了下去,不如悄悄的来,悄悄的去。

  她静静收拾行李。

  母亲把香奈儿及阿曼尼套装整理出来送她,“穿出镜,端庄大方。”

  “多谢你割爱。”

  她吁出一口气,“终于离了婚。”

  “感觉如何?”

  “这不过是手续,其实早十年已经失去丈夫。”

  “老爸这次做得还算漂亮。”

  高女士自嘲:“嫁一次,得一对漂亮听话子女,加一笔赡养费,际遇也不算好差了。”

  嘉扬觉得帮全世界受不平等待遇的女性申冤容易,帮母亲平反就相当困难。

  她说下去:“一切用我宝贵青春精血换来,是公平交易。”

  嘉扬不想再说下去,一味嗯嗯嗯。

  “听说你在纽约找地方住。”

  “正是。”

  “你爸怕你太潇洒住到格林威治村去,立刻叫租户迁出,让你搬进七街对牢中央公园的住宅。”

  嘉扬十分意外,“我家在纽约有房产?”

  “别叫陶芳知道,算是你的嫁妆好了。”

  “呵,彭念祖先生果然十分发财。”

  “何止这样一点点,还供不相干的人出国留学兼包食宿呢。”

  “妈,各人修来各人福。”

  “听说那女人对你十分客气周到。”

  “他不会在她那收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对生父倒十分了解。”

  嘉扬感慨,一牵涉到钱财,日子久了,女方不过沦为对方高价置下的一件摆设,腻了,必定要换。

  “妈妈,陪我去纽约走一趟。”

  高女士想一想,“也好,这样对女儿行踪有个了解。”

  那是一幢维修得非常好的老房子,电梯门是一扇伸缩铁闸,需用人手拉拢开启,一层一层升上去,十分趣致,彭家那间在七楼。

  两房两厅,用水汀,暖而不燥,窗户大而光亮,宽敞露台,可以看到公园。

  嘉扬非常喜欢,“拆卸重建时可值钱了。”

  “彭念祖也那么说。”

  离了婚,母亲倒时时提他。

  设计公司已经派人在装修。

  “幸亏已抬来。”

  “妈,你睡这一间。”

  “我要去新泽西探亲戚。”

  “甚么,你不陪我?”

  “彭嘉扬还需要老妈作伴?”

  嘉扬没想到会被母亲甩掉,倒是仿徨了一阵子。

  下午,高家亲戚派人来接了他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愁寂寞,嘉扬代她高兴。

  装修公司一早已选定家具:一张大写字放在客厅,既是工作桌又是饭,加张大梳化,可招呼朋友过夜,影音设备齐全,还有最新款私人计算机,嘉扬啧啧称奇。

  不过,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她问设计公司负责人:“是一位胡小姐交代你们这样做的吧。”

  “你猜得一点不错。”

  是胡自悦的心思,怪不得那么合嘉扬的心意,正是,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大家在彭念祖麾下讨生活,得饶人处且饶人。

  “胡小姐说,一切简约就没错。”

  接,有人抬进十多盘芒类植物,点缀室内,“最易打理,一星期不浇水也行。”大上是米白色被褥,似正伸手召人去好好睡一觉。

  有一个人走进来:“我送花来给彭小姐。”

  嘉扬连忙说:“放在这。”

  一大束玫瑰花放下,露出送花人真面目,原来是约翰森。

  他说:“欢迎你加入大家庭。”

  “陈腔滥调。”

  “可需要我为你设宴介绍同事?”

  “不必了,静态低调些好。”

  “可是,每个人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这也难不倒嘉扬,她笑吟吟道:“宁为人知,莫为人见。”

  “那么,星期一上午九时来开工作会议吧,这是你的工作证。”

  “不请我吃午餐?”

  “我早已约了人。”

  “啊,故意冷落我。”

  “是,待你知错了,好送上门来。”

  “好计画。”

  电话铃响,“嘉扬,还喜欢布置吗?”

  “自悦,是你,谢谢你,你像持仙棒,点铁成金。”

  “不是我功劳,一切由彭先生吩咐。”

  “他回杭州没有?”

  “……”

  “自悦,有事发生?”

  “嘉扬,我在香港,昨日我与彭先生碰头,他同我摊牌,要与我分手。”语气相当平静。

  这么快,虽然是意料之中,没想到即刻发生。

  “他离了婚,已是自由身,他打算向赵香珠求婚。”

  嘉扬瞠目,“谁是赵香珠?”

  “一个香港女演员。”

  “有名气吗?”

  “嘉扬你自幼生活在西方不知道,人家是颗红星。”

  “十八岁?”

  “不,已经三十出头,不过非常懂得打扮。”

  “父亲打算向她求婚?”

  “他说是,或者,只是叫我走的借口。”

  嘉扬说:“走就走好了。”

  胡自悦不语,嘉扬以为她会饮泣,她却没有。

  半晌她问:“我们仍是朋友?”

  “当然,到纽约来,我招待你。”

  她松口气:“嘉扬,我没看错你。”

  嘉扬忽然问:“你可有看错彭念祖?”

  “不,我也没有看错他。”

  “他可有安排你日后生活?”

  “有,丝绸厂仍由我打理。”

  “那多好。”

  “是,我将终身感激他。”

  挂断电话,发觉装修人员已经离去,公寓内一切设施应有尽有,连香皂毛巾俱齐。

  嘉扬把衣物挂出来。

  珍伊娜就住在格林威治村,嘉扬决定去看她。

  即使被她奚落几句,又有何妨,甚至尝闭门羹,她也不介意。

  嘉扬买了鲜花水果,在公寓门前按铃,有一女子探头出来问:“找谁?”

  “珍伊娜。”

  “珍在前边儿童公园。”

  嘉扬只得找了过去。

  离远看见一班幼儿围一个人听故事,说的不过是三小猪与大灰狼,可是讲得绘形绘声,精采万分,令孩子们战栗惊呼,又一次证明是歌者非歌:故事本身有甚么重要呢,说故事技巧才是精粹。

  那个讲故事的人,正是珍伊娜。

  她瘦了,可是一双眼睛仍有精神,眼角看到嘉扬,实时招呼:“你怎么来了,也不预先通知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友善,令嘉扬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珍伸手接过大水果盘,立刻分给小朋友享用。

  嘉扬陪她坐在沙池边晒太阳。

  珍身旁放一只环保式发条无电池收音机,正在播放卜狄伦的民歌摇鼓先生:嗨摇鼓人,为我奏一首歌在一个铿锵的早晨,我会追随你而去

  ……

  嘉扬微笑,“你气色不错。”

  “这话应由我来说。”

  “我很想念你。”

  “来,熊抱一下。”

  她俩拥抱,两人都诚心真意,可是不知怎样,身体之间夹杂许多障碍,再也不能恢复旧观。

  “嘉扬,我欠你人情金钱。”

  “这样说,折煞我了。”

  “不是你的话,我还真出不来,此刻我在戒毒所清除一切癖好。”

  “那我放心了。”

  “你兄弟已经结婚?”

  “是,已赴地中海蜜月。”

  “你的家人是无价宝。”

  “渐渐我也发觉了。”

  珍伊娜终于说到正题上去:“我看到你出镜。”嘉扬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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