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一千零一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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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真是一个理想的归宿。

  唐隽芝也有机会步这样的后尘,易沛充在等她,她还有一个理想的玩件,他叫郭凌志,选择多多,但隽芝却觉得压力存在。

  因为她在人生迷宫中遇到了三叉口,任择一题,便回不了头,因为没有时间了。

  隽芝想到几年前翠芝同妇科医生商量顺产还是剖腹生产,医生反问:“你情愿做哪一样?”翠芝居然说出心中话:“两样我都不喜欢。”

  状若荒谬、百分百是真话。

  与隽芝此刻的感受相仿:继续玩下去,十年八年后,人老珠黄,前途堪虞,成家立室?即时要付出代价,不知能否适应。

  仿佛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无限唏嘘,踩在油门上的脚轻弱无力,车子渐渐放慢滑行,后边司机按喇叭按得镇天价响。

  隽芝抬起头来。勉强振作,把车子驶回家去。

  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才逼使自己重新坐在工作台上,重新操作。

  工作治愈一切伤口,做惯工的老兵才不会让情绪碍事,顶多只需要三十分锺,便将烦恼拨到一边,正常操作,或者,做出来的工夫未必如心情平静般水准,但是亦不会差太远。

  第八章

  乏味管乏味,隽芝还是完成了整个星期的稿件。

  心情差的时候不要作任何决定,尤其不能说“嫁人去!”

  不喜欢易沛充或许还可以这样喊,偏偏她又相当爱他。

  虐儿妙方已写到第二十六条:临睡前,由孩子(适合三岁以上)说故事一则给母亲催眠,要讲得抑扬顿挫.情节如有重复.会还受抱怨。

  隽芝微笑,认为是精心杰作。

  孩子们一日不知阅多少漫画,看多少动画,倒反而要大人同他们说故事?应该调转来做才是。

  插图中一日已尽,能干的母亲放下公事包.躺在沙发上,持香茗一杯,双眼半瞌着,正在松弛神经,她的顽童握住一本漫画,正无奈地演绎一千零一夜,这是为人母者至低限度应得的享受。

  隽芝斟出香槟,同酒瓶碰杯,一饮而尽。

  莫若茜曾同隽芝诉若:“怀孕期间最惨是不准喝酒。医生说,即使是一小杯鸡尾酒,也足以使胚始的肺壁颤动不已。”

  也不能随便服止痛剂或安眠药,长期倚赖该等成药的隽芝觉得老莫苦不堪言。

  傍晚,筱芝的电话来了。

  “隽芝,多谢你为我办齐诸色货物。”

  “老祝已经回来?”

  “是呀,”筱芝淡淡说:“马不停蹄,难为他了。”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感激或感情。

  “总算是个廿四孝父亲。”

  “他一向都是好爸爸,我从来没有抹煞他这个优点。”

  “伤口怎么样?”

  “可以经受得住。”有一种身经百战的冷淡,人就是这般变得心肠刚硬,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再顾忌怜惜。

  “听医生说,婴儿出生后身上不会有伤痕。”隽芝说。

  “是呀,羊水有神奇治疗作用,手术疤痕平滑无痕,婴儿表皮完好无缺。”

  “那多好,筏芝,”隽芝突发奇想,“借些羊水来大家洗一洗,把所有新愁旧恨,千疮百孔统统治愈。”

  “隽芝,你全身光洁无瑕,何需这等医疗,倒是我,你看,隽芝,我心身经已体无完肤。”

  “筱芝,你克守妇道,心灵至美至善。”

  筱芝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寒意,“三抹,不要说笑话,我此刻笑了伤口会得痛,即使我有优点,你猜老祝还看不看得见?”

  隽芝不语。

  “好了,我不多讲了,无谓伤春悲秋,眼前不晓得多少大事等着要做。”

  “你好好休养。”

  “人到这个时候,还不自爱,简直是找死,你放心,我绝对无事。”这还是筱芝语气中第一次露出怨怼之意。

  是隽芝不好,惹起她心头不满情绪。

  筱芝已轻轻挂上电话。

  接着数日,隽芝只觉腹痛,只得不住服食止痛剂.不以为意。

  是易沛充先警惕起来,“隽芝,亚斯匹灵不可当炒豆吃,去看看医生如何。”

  隽芝还推托,只是笑,“自十四岁痛到今日,周期病,无关重要。”

  “我陪你去。”他一定不放过她。

  隽芝只得投降,一想到坐在候诊室起码一等一小时,十分畏缩,灵机一动,不如与老莫共进退,反正均是妇科。

  捱莫若茜一顿斥责。

  “身上某个部位,苦痛超过一星期,按下去更有特殊感觉,仍然不肯看医生,隽芝,你连脑袋都有毛病。”

  第二天老莫就押着她去看医生。

  隽芝忽然又怕得不得了,在冷气间里哆嗦。

  医生做完素描轻轻同她说:“左方卵巢有一个瘤。”

  隽芝耳畔嗡地一声。

  “并非恶性,这种瘤对女性来说很普通,正式名称叫子宫内膜异位,俗称巧克力瘤。”

  隽芝呆呆看住医生。

  “这个瘤影响卵巢荷尔蒙正常分泌,如不割除,将妨碍生育,唐小姐,你未婚,末过生育年龄,即时处理乃是上策。”

  隽芝张大咀。

  “你可以考虑考虑。”

  隽芝知道这是医生给她时间去请教另一位专家。

  “割除之后,还能生育吗?”隽芝心不由己问出这个问题。

  “你已患有第二类不育症,机会低许多,并且,要看你什么时候结婚。”

  “几时动手术最好?”

  “要先服四个月药。””

  老莫在一旁忍不住说:“焦芝,立刻立别开始疗程吧。”

  隽芝鼓起勇气说:“假使我不打算生育呢?”

  医生笑一笑,“身上有个瘤,将来只怕它恶化,也还是割除的好,一劳永逸。”

  “我回去郑重考虑。”

  走到门口,老莫问:“你有更好的专家?”

  “没有。”隽芝惘然摇摇头。

  “那你想清楚之后我再陪你来,我用人格担保这个医生是好医生。”

  “老莫,轮到你陪我去喝一杯咖啡了。”

  “没问题。”

  老莫声音中有太多的怜悯之意,闻都闻得出来。

  是谁说的?不要孩于是一回事,让医生同你说,你不能生育,又是另一件事。

  幸亏翠芝回来了。

  隽芝破例去飞机场接她一家,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那四口才施施然推着行李出来,

  隽芝扬声呼唤,翠芝愕然,因没想到会看见妹妹。

  隽芝一个箭步上前:“踢踢,快抱紧我,说你爱我。”

  那小小机伶的梁芳华为之愕然,阿姨为什么双眼红红,声意哽咽?她亳不犹疑地趋向前,伸出双臂,举起,紧紧旋住阿姨,提供安慰。

  但是她没有说她爱她,除非阿姨愿意停止叫她踢踢,否则,她有所保留。

  隽芝把孩子拥在怀中,得回些许温暖及信心。

  翠芝问丈夫:“隽芝怎么了?”

  “她需要自己的家。”一言中的。

  “是的,”翠芝点点头,“无论开头的时候多坚持多倔强,成家立室的念头,如原野的呼声号召狼群集合一般地呼召我们。”

  那一夜隽芝磨在梁家不走,看看翠芝忙,两个女儿洗完澡倒床上熟睡,翠芝乘机清理行李,一边向隽芝报告被芝那奇妙手术的细节。

  “那将是一个奇迹婴儿。”

  “医生说,每个健康的人,都是一个奇迹。”

  “是,我们的名字,其实都应该叫恩赐。”

  隽芝几次三番要向姐姐透露病况,只怕姐姐淡淡反应:“那多好,隽芝,你终于求仁得仁了,那么讨厌孩子,居然碰巧不育,天生地设。”

  她没精打采地告辞。

  轮到阿梁问:“隽芝怎么了?”

  “其他的狼已经归队.只余她,孤独地仰首对牢圆月凄惨嗥叫。”

  “要不要叫易沛充帮她一把?”

  “我累死了,明天再说吧。”

  孤独的狼深夜回到家里.听到电话录音,是郭凌志的声音:“明年我们打算增设童装生产,你有什么点子?可否提供二了.有空与我联络。”

  儿童儿童儿童,他们越来越得宠,势力越来越大,连服装设计师都要为他们服务。

  隽芝从来没有羡慕过人有而她没右的任何东西,各有前因莫羡人,但孩子会不会是另外一件事?

  第二天上午,她去覆诊。

  医生说:“即使暂时不打算结婚生子,身体健康,也很要紧。”

  隽芝认为医生说得对,她决定接受治疗。

  下午,她约了小郭在制衣厂见。

  秘书满脸笑容迎出:“郭先生在挑选模特儿。”

  隽芝原不了解那甜密的笑脸因何而来,直至她看见那些前来试镜的模特儿。

  他们是半岁到三岁的幼儿。

  连卓尔不凡,风流倜傥的郭凌志都被他们逗得嘻哈绝倒。

  隽芝脸上不由得泛起与那秘书一模一样的笑意。

  一个约七八个月的女婴伏在她母亲肩上看见隽芝,忽尔笑了,一张小脸孔宛如粒甜豆,隽芝悸动,退后一步,决意到外头去等小郭。

  小郭跟着出来,“怎么样,可愿意拔刀相助?”

  隽芝摇摇头,“实在抽不出空来。”

  话一出口。才想起小郭的名句:没有空档,乃是因为不愿意抽空,隽芝涨红面孔。

  果然,小郭一双会笑的双目正在揶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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