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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已甚少有惊喜,周至佳与巫蓓云不想连这惟一难得的享受亦被剥夺,于是他们在非常不自然的科技环境中听其自然。

  她问医生:“周至佳体内各类内分泌将来是否会恢复正常?”

  “保证会。”

  “可是有人说——”

  “医生同你说不会就不会,你相信谁?”

  但一般的说法是总有些残余不去的荷尔蒙会使当事人变为中性人。

  梁医生说:“你要信任科学。”

  蓓云说:“科技日新月异,新发现时常推翻旧理论。”

  梁医生狡猾地答:“但当时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蓓云朝他笑笑,没想到他们已成为熟人。

  “孩子将在春节出生。”梁医生告诉她。

  一出生就要开始倒数,像一只沙漏,还小?不要紧不要紧,时光很快过去,不然巫蓓云怎么会成为壮年人,否则街上哪来的老公公老婆婆,放心放心,一定快速长大。

  巫蓓云抬起头来,嘴角带着苍白的微笑。

  梁医生叫她不要想太多,“我有相熟的心理医生……”

  不用了,巫蓓云有胡乃萱。

  老胡对她说:“我同王日和正式签字分开了,出乎意料适应独身生活,”她并没有夸张,她比以前要心平气和,“你呢,你有没有完全原谅周至佳?”

  巫蓓云忽然说出心底话:“我想都没想过要原谅他。”

  胡乃萱意外得用手掩住嘴,她太诧异了。

  巫蓓云问:“谁说过我一定要原谅他?”

  “可是我以为你们已经破镜重圆。”胡乃萱瞪着巫蓓云。

  老胡真不失为一个可爱的人,对她来说,世事仍然一是一,二是二。

  “我们仍然是合伙人。”

  这个伙伴最近已没有替公司赚钱,将来如果不加油前进,事情恐怕会有变卦。

  “我真佩服你,蓓云,你可以这样清醒理智处理夫妻间事,”老胡忽然想起来,“你的男朋友不反对,来个三人行?”

  巫蓓云失望,“我没有男朋友。”

  “那日我明明看见第三者。”

  蓓云索性开一个玩笑,“那人只是我表哥。”

  在家,她同周至佳一日客气过一日。

  开口闭口:“我可否——”

  周至佳回答:“我情愿不——”

  大日子越来越近,周至佳深居简出,对外一切,由巫蓓云鼎力处理。

  二0七九年匆匆结束,二o八O年来临,巫蓓云没有庆祝佳节的习惯,一早睡觉,昏昏沉沉间忽然听到气笛长鸣,小云亲吻她脸颊,“新年快乐妈妈”,蓓云睡得糊里糊涂,只觉这一个凌晨同其他的凌晨根本没有分别,敷衍地唯唯诺诺。

  小云回自己房去了,气笛声仍然不停,巫蓓云只在心中直骂:吵死人了,难道要响到二0八一年?

  她把被褥拉过头。

  半明半灭间忽然想起十六岁的时候,与一班小友一起聚集在城市广场中,等待新的一年来临,她还记得当天穿一件白间蓝条子毛衣、白长裤、白靴子,真是吓死人的配搭,但因为年轻,居然化腐朽为神奇。

  这样的好日子也会过去。

  巫蓓云如此踏进二O八0年元旦。

  元旦照例是假期,蓓云有点怕这种家庭日,你眼看我眼,大眼对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活,即使有话题,也不能说上整天,还有,越说越错,两个人都多心,一言不合,冷嘲热讽,在所难免,最惨的是,不说也不行:你生谁的气?

  在家还好些,至少可以自睡房走到客厅,厨房转进工作室,巫蓓云现在最怕与周至佳同车,两个人排排坐,动弹不得,车程若超过三十分钟,那种痛苦的死寂,堪称天长地久。

  她愿意把这一天假期奉献给国家。

  爱玛推门进来,“主人,新年快乐。”

  “他们呢?”

  “都出去了。”

  蓓云吃一惊,“小云还情有可原,周至佳何处去?”

  “周先生由机械保姆陪同到附近公园散步。”

  蓓云怔怔地,及至真知道孑然一人,又恐惧孤独。

  “一位一O三三先生祝贺你新年进步。”

  “快把他接进来。”

  “他是昨夜零时零分打来的,你一早就睡了。”

  蓓云又失望,懒懒靠在床上看爱码收拾房间。

  爱玛问:“保姆现已开始操作,新生儿可是不用我照顾?”

  “你可以当婴儿不存在。”

  可是爱玛酸溜溜,“人家总是得到优差。”

  蓓云大奇,“我以为你不喜欢带孩子,你不是说工夫赶不来吗?”

  爱码不出声,只是埋头苦干,原来它同巫蓓云一样,叫它担大旗,它怕,不叫它做,它更怕。

  巫蓓云苦笑,家人在屋里,她烦,家人全体外出,她又不自在。

  因不知如何选择,故此一天又一天拖下去。

  爱玛到这个时候才说:“胡小姐找过你,说,你若没空呢就算数,你若想出外走走,她整天在家。”

  下了班,巫蓓云又不想与同事纠缠。

  “我再睡一觉,替我把窗帘放下来。”

  “主人,我看你还是振作一点,周先生身子这样不便,还是起来了,新年新气象嘛。”

  它说得很对,“那么,”蓓云接受劝告,“请替我告诉胡小姐,三十分钟后在老地方等。”

  所谓老地方,是她们刚进公司,收入不那么好的时候,常去的一间咖啡店。

  蓓云在家常便服外加件大衣便出去了。

  胡乃萱比她早到,一个人,坐着正喝咖啡,全身簇新行头,今年流行那种看上去自来旧其实昨天刚新置的颜色。

  胡乃萱看到巫蓓云,也上下打量她,她身上这件大衣非同小可,用复古天然羊毛制成,此刻所有人造纤维衣料已无须洗涤清洁,这件羊毛大衣却须送回原厂干洗,胡乃萱嫌麻烦,不考虑选用。

  两个女人静静对坐,喝着热饮,孩子们有孩子们去处,稍微长大即单独行动,不复依依膝下。

  蓓云倒是没有遗憾,当女儿要她的时候,几乎在她身上生活,无时无刻不抱在怀中,所有亲友见此情形均摇头叹息,就差没来一句慈母多败儿,但蓓云悠然,她已经在小云一岁之前连本带利抱了回来,赚得无数温馨,以后怎么样都无所谓。

  “又一年了。”胡乃萱的开场白。

  巫蓓云笑,“说些新鲜题材。”

  “公司最近无人离婚,没有新闻,大概即好新闻。”

  “有没有人结婚?”

  “除出我和你,谁还肯结婚?”

  蓓云苦笑,这个时候,她看见胡乃萱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然后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搁在她肩膀上,蓓云马上知道这是谁。

  她仰起头,对年轻人说:“新年好。”

  胡乃萱第一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老胡一直怀疑巫蓓云有外遇,没想到他质素那么高,只见那漂亮高大的年轻人无比亲昵的握住巫蓓云的手深深一吻,使旁人艳羡得差些连眼珠子都掉出来。

  胡乃萱反应奇突,结结巴巴,平时最会讲话的她此刻诧异过头反而词穷。

  老胡骂自己的想象力太差劲,造巫蓓云一千次谣都离事实千里之遥,原来人家竟过着如此精彩的新生活!

  年轻人在巫蓓云耳畔说:“我那边有朋友,要过去了。”

  胡乃萱当然听不见,虽然只是一个旁观者,不知怎地,她的耳朵倒痒起来。

  年轻人向胡乃萱笑笑,那双明亮的眼睛狡狯灵活,似洞悉她的好奇与她心底的渴望,胡乃萱涨红面孔。

  年轻人随即离去。

  过了很久很久,胡乃萱才问巫蓓云:“那也是你的表哥?”

  “不,”巫蓓云眨眨眼,“那是我的表弟。”

  年轻人真是帮忙,一月一日,元旦,就帮她出了一口气。

  上演这一幕之后,即使是胡乃萱,也不得不佩服巫蓓云的手段。

  巫蓓云卑微的新年愿望也已经达到,她从来没希望过青春常驻或是世界和平,她只希望得到一点点意外的惊喜。

  孩子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

  小云说得最好:“像做梦一样,家里快要添一新成员。”

  他专用的家私用品杂物开始陈列出来,什么都小一号,什么都不缺,他不向大人借用任何东西,一切都是私家货,堆满整间育婴室。

  小云笑:“我保证我小时候没有这样夸张。”

  蓓云想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怕小云不相信。

  小云最后感慨:“现在的儿童真幸福。”

  蓓云笑得眼泪都淌出来,对,差点忘了,巫小云已不是儿童,她已是少年。

  有一天下午,蓓云在百货公司替婴儿挑衣服,碰见了一个熟人。

  他向蓓云笑笑,点点头,蓓云没把他认出来,哪里来一个这样登样的男人?文质彬彬,一副艺术家样。

  “记得吗,我是余小明的父亲。”那人笑笑说。

  “呵,”蓓云说不出的高兴,“孩子出生了?”

  “差不多已满月。”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前后判若两人?”这是真话。

  余君笑,“我一直做运动。”

  “难怪我一时没把你认出来,你现在才精神呢。”

  “你在挑选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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