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回看见受欢迎的男老师,身边环绕着一堆修饰得万分漂亮的同学时,我的反映不至于象玫瑰这么不屑,那些人实在是勇气可嘉。这是个重视包装和自我推销的年代,由小窥大,说不定将来那些。同学都是些叱诧风云的人物。
”嘿!你们两个,今天放学有什么节目?”玫瑰从座位倾过来半个身子。
“别问我。我妈咪今天出差回来,我那儿也动弹不得。”
“那,冬瓜?”
冬瓜仍背对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瓜!”我拍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玫瑰问你放学后有没有什么事?”
冬瓜看着玫瑰,迟疑了一会.然后说:“我有约会。”
“约会?”
这下子玫瑰简直发现了新大陆。她干脆把椅子搬到我的桌子旁,三人鼎足而坐。
我也不禁有点好奇。东方秀浓眉大眼,五官分明,三分英气迫人。虽然不似一般女孩的柔媚,却自有一番清丽。我知道省中好几枚小呆瓜喜欢她得紧,但约会!这还是头一遭听到的。冬瓜有她的标准,我倒真想不透什么人可以到达这个高标!如果是裴健雄,也许还有可能,但那毕竟是太遥远的对象。冬瓜做梦是做梦,现实和幻梦之间可从来不会弄混淆。
“不劳你们俩伤脑筋了。是饶斌。”
饶斌?我还不明白。
“是他呀!冬瓜,看不出来,你还真人不露相哦!”玫瑰暖味的语调和神情让我更加疑惑。
“你们到底在说谁?”
“就是李奎的同学嘛!上次一起去看电影的——我就说嘛!上次你只顾着和饶斌那家伙说话,害我又要招呼李奎,又要应付李敬业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别乱说了。昨天他才打电话约我的,刚好我今天下午没事,所以才——”
说到这里,冬瓜居然粉红了脸,打住了话。
我看着冬瓜,心中怅怅的,竟为她的初恋不安起来。十七岁的我们,尽管将初恋看待得如此重,却怕和生命各阶段的故事纠结成团后,贬值成不过是过渡时期的一种情绪。
而初恋总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初恋的诞生也为聪明的人们提供了绝佳的借口,所以,聪明的人类理直气壮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道出一首又一首的恋曲,而诺言啊!不过是每段恋曲中一句叫座的名词。什么真情,什么执着,都是讲给说书的听的,好留传后世,让一些像我这样的傻瓜听在心里,追求什么真情和真性。
有一天,冬瓜也会变得和那些人类一样聪明,忘了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么,我呢?
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好好的星期天就这么丑陋的开始。
该死的电话!
“喂!”吵醒了瞌睡的灵魂,当然不要冀望我会有好口气。
对方察觉出我不友善的语气,仍然是一派温和有礼的口吻。是一个充满磁性、有魄力的男性声音!
原来是编号三!
妈咪的仰慕者众多,我从来也没见她对谁热衷过。编号三是我看得较顺眼,而妈咪恰好对他也不太冷淡的一个。其实妈咪那些个仰慕者,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多是事业有成,地位有型的那类。然而,也许正因为那些人大都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所以言谈举止间不免流露出一些骄人的傲气,或者志得意满的高张气焰。对自己太有自信、信心满坑满谷不是什么坏事,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却嚣张刺眼得厉害。我欣赏自信十足的人,可是不是那一型的。说句不中听的,他们的“不凡”,不过多半因为幸运地生长在富裕的家庭,父母用金钱将他们堆砌成材罢了!所谓天才,其实有九十九个需要靠栽培。这世界之所以大智大才的人如此稀少,泰半因为财富极度不均的关系;一文钱压死一个天才——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权威。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他们之中倒有几个让人觉得很有些好感,编号三就是其中之一。
编号三亢久明,位居某电脑公司的总裁,风度。魅力自不在话下,沉稳又多礼,十足的绅士风度,温柔得可以醉死人,四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却没有录下大多的刻痕,反而平添好几分诱人的丰采。
我把话筒搁在一起,然后喊醒妈咪。
然后我回房补睡回笼觉。却了无睡意、一直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咪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嘘嘘,奶奶打电话来,你没有去看他们?我打电话问过外公,你也没去外公家。”
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和奶奶说好了,这个周末去看他们。外公那儿,下个周末再过去。”
我点点头。
“如果没事。今天就请你待在家里,妈咪有事要出去。”
我再点点头。妈咪准是和编号三约好了。她不讲,我也不会问。
我继续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那是个无趣的景象,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在想如果妈咪像别的妈咪一样,比如像玫瑰的妈妈一样、每天煮饭做菜哄小弟弟和孩子们又叫又笑又闹的,气不过时骂他们一句“死小孩”——如果妈咪也像这样,会是怎样的景象?”
我拿起枕头,用力砸向天花板。
一早阳光着照,万里无云万里睛。
裴健雄从阳光下走来,剪裁合宜的服装,使他看起来更加冷漠傲人,有种贵族的意志。
裴健雄的冷,反而成为他吸引人的特质;如果他像劳勃瑞福一样展露着迷人的微笑,说不定众色女子反而要大失所望。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好看到可令人心动不自在的男子。
他站在讲台上,用着和表情一样冷的声音说:“看到各位这次考试的成绩,老实说,我很怀疑,各位将来凭什么和别人竞争考大学?要知道,实力是一点一滴累积的。而考试正证明了各位有多少的实力、考试不是考给我看的也不是为了好玩的,而是借由它告诉各位,自己有多少的实力可以和别人竞争。我希望各位对这个科目,对我指定的考试能够认真地学习对待。以后每个星期一固定出些题目作为各位的练习,每次的成绩都将列入学期的成绩计算,我们以六十分为基准,标准以下的同学当周周末留校加强辅导。希望各位好好努力:充实自己的实力。关于这次的测验成绩,很抱歉,也必须列入学期的成绩计算之内。收到试卷后,四十分以下的同学,本周六放学后请自动留下来。上课的地点仍在本教室,我会在场督导各位。”
惨了!他果然来了这招!
“闵怀椿!”
我快步跑上讲台领回试卷,他连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低头一看——完了!
走回座位,我呆呆地坐着。玫瑰直问我考得怎样,我也懒得理她,只是惦记着这周末得去看爷爷奶奶……
玫瑰倾过身子想看我的考卷,我把它往抽屉一塞,不肯让她看。她赌气不理我,我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她的举动厌烦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考卷。
讲台上裴健雄已经开始上课。我摊开笔记,却完全听不懂他的在讲些什么。我试着集中精神去了解,意会地话中的内容意义,却完全白费了精神,还是不懂!
我支着头,长叹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心烦意乱起来!
整个礼拜我都在想,怎么讲最合适最恰当——告诉妈咪,这个周末我不能和她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难!
我想过各种理由:肚子疼!胃痛!牙疼!冬瓜和玫瑰有事找我!班上临时有事!或者塞车误了时间——不行!这些都不行,全不是理由,到了妈咪那里一定会行不通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怎么说?
我也想过,缺席跑回家算了!可是想想裴健雄那张扑克牌脸和那些话,再加想陆佳禾送我的那碗补汤——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那么该怎么办呢?我要用什么借口?
想得我的胃绞痛起来。
提起胃痛,倒让我想起劳勃瑞福。他是我这一星期来感觉最温柔的事。自从那个黄昏后,每次相遇,他总会叫住我,像个老朋友一样,充满笑意的眼和淡淡的笑颜里,毫不掩饰的亲近友善总让我有种受疼爱的感觉。知道了我有胃病的毛病,玩笑似地敲打我的头,说道:“坏孩子!你一定常常不吃饭。”然后递给我一个面包。那一刹时,我心里对他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亲近和熟悉感,觉得他是最可以倚靠和信赖的人。
我们的关系微妙的滋长。劳勃瑞福像是个老朋友,有一种温暖。
不过现在我不敢多乱想。现在我满脑满思绪都是一个问题:该怎么办?明天留校是铁定的事实!可是妈咪已说好要去爷爷家,如果我没去——唉!我实在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