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直至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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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友不发一声。

  那王庆芝小姐终于依依不舍脱下礼服。

  王庆芳取出名片放下,“庄小姐,幸会。”

  杏友连忙接过道谢。

  王庆芝说:“快叫星祥来接我们。”

  她表姐却道:“他在谈生意,怎么好打扰他。”

  “碎,要丈夫何用。”

  “你应当嫁司机,全天候廿四小时服侍。”

  安妮笑得合不拢嘴。

  只见王庆芳拨电话叫家中车子出来接。

  扰攘半天,两位王小姐终于离去。

  安妮这才诧异地说:“天下竟有这种富贵闲人。”

  杏友忙着收抬,不置可否。

  安妮取过名片读出:“王庆芳,台塑公司美国代表,”她问:“那是一家大公司吗?”

  杏友不知如何回答。

  安妮发觉杏友神色不对,“你不舒服?不如回去休息,我替你收抬。”

  杏友跌跌撞撞回到家里。

  她喘息着,像是被猛虎追了整个森林,虚脱似跌坐在沙发里。

  过了许久,杏友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苦涩笑意,是嘲弄自己儒怯。

  全都过去了,庄杏友已再世为人,还怕什么。

  电话铃响,杏友抬头,发觉暮色已经合拢。

  她顺手开灯,灯泡坏了,不亮。

  电话由阿利打来,“安妮说你不舒服?”

  “现在好了。”

  “我这就过来看你。”

  他带来丰富食物,见灯坏了,迅速替她换上新灯泡。

  杏友凝视他良久,忽然说:“阿利罗夫,让我们结婚吧。”

  阿利一征,佯装讶异,“什么,就为看这盏灯?”

  “为什么不呢,世人还有更多荒谬的结婚理由。”

  阿利颔首,“你想享福了。”

  “可不是。”

  阿利佯装狞笑,“没这么快,罗夫在你身上花的本钱需连利息加倍偿还,你还得帮我打天下。”

  “我想回家做家务。”

  “洗烫煮全来?”

  “是,洗厕所都干。”

  “那岂非更累,逃避不是办法。”

  “谁说我逃避,我喜欢管家。”

  “孩子呢,打算生几个?”

  杏友忽然噤声。

  半晌她才说:“告诉我关于你欧洲的计划。”

  阿利点点头,“幸好马上苏醒过来。”

  阿利策划替她猎取奖项。

  怎么样进行?当然是请客吃饭拉关系,巧妙地说好话送红包。

  世上没有免费午餐,没有付出,何来收获。

  在巴黎的一个星期,杏友天天穿著华服钻饰陪阿利外出晚宴。

  妆扮过的她犹如一名东方公主,公众场所内吸引无数目光。

  女子出来打天下,长得好,总占便宜。

  账单送到酒店来,杏友看了心惊肉跳。

  “落手这样重,可怎么翻本。”

  “在所不惜。”

  “古巴雪茄十盒,克鲁格香槟二十箱,送给谁?”

  “这些细节你不必理会。”

  “人类的贪念永无止境。”

  阿利答得好:“我满足你,你满足我,不亦乐乎。”

  他的算盘精彩,往往叫杏友骇笑。

  她身上的珠宝全部租回来戴,耀眼生辉,天天不同,可是用毕即归还首饰店。

  不过送给有关人士作为纪念的却毫不吝啬,颜色款式,全部一流。

  颁奖那日下午,阿利同她说:“你稳操胜券。”

  杏友答:“那多好。”

  “为什么不见你兴奋?”

  “得意事来,处之以淡。”

  “你总是郁郁寡欢。”

  “别理我。”

  “我不理。还有谁理。”

  杏友笑了,他的权威用不到她身上,他无奈。

  他为她挑了一袭桃红缎子极低胸大蓬裙,她无论如何不肯,只穿自己设计的半透明小小直身黑纱礼服。

  “听我的话,杏子,你上台领奖需吸引目光。”

  “我不需要那种目光。”

  “固执的骤子。”

  “彼此彼此。”

  他取出首饰盒子。“戴上这个。”

  盒子一打开,“哗,”杏子说:“如此枪俗。”

  阿利发怒,“再说,再说我揍你。”

  杏友连忙躲到一角。

  这次所谓金针奖并非欧洲大奖,可是见阿利花了这么多心血,她不忍拆穿。

  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打好基础,慢慢来。

  她趁一丝空档,独自出外蹓跶。

  几个旅游热点与初次观光的感觉完全不同,冷眼看去,只觉陈旧、老套、因循。

  露天茶座的咖啡递上来,半冷温吞,杏友没有喝,老怀疑杯子没洗干净。

  她买了一支棒冰,在亦皇宫门外轮候排队人内看塞尚画的苹果。

  售票员估错年龄,对她说:“请出示学生证。”

  杏友暮然抬头,才发觉时光已逝,永不回头,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庄杏友。

  她喏然退出队伍,回酒店去。

  她发觉阿利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几天他也真够累的。

  杏友过去坐在他身边,这小个子做起生意来天才横溢,充满灵感,什么时候落注,其么时候撤退,均胸有成竹,百发百中。

  太精明的他无疑给人一点唯利是图的感觉,因此庸俗了。

  世人都不喜欢劳碌的马大而属意悠闲的马利亚,可是若没有铢锚必计辛勤的当家人,生活怎能这样舒服。

  这时阿利忽然惊醒,“哎呀,时间快到,为什么不叫我。”

  杏友梳妆完毕,启门出来,穿的正是阿利挑选的桃红色缎裙,毫无品味,却万分娇艳。

  阿利心里高兴,嘴巴却不说出来。

  在电梯里。男士们忍不住回头对杏友看了又看。

  颁奖大会不算精彩。欧洲人最喜亲吻双颊,熟人与否,都吻个不已,杏友脸上脂粉很快掉了一半。

  她那件束腰裙子最适合站着不动,一不能上卫生间,二吃不下东西,整个晚上既渴又饿,因此有点不耐烦,可是年轻的她即便微愠,看上去仍然似一朵花。

  阿利有点紧张,抱怨场面沉闷。

  他完全是为她,与他自己无关。

  杏友站起来。

  “你去哪里?”

  “洗手。”

  “快点回来。”

  “知道了。”

  她把手放在他肩上,示意他镇静。

  杏友牵起裙据走到宴会厅外的小酒吧,叫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再叫一个。

  有人在她身边说:“好酒量。”

  杏友回过头去。

  那是一个像舞男般的欧洲人,惯于搭讪。

  “难怪你出来喝一杯,实在沉闷,听说几个大奖已全部内定。”

  杏友微笑。

  这个时候阿利寻了出来,看见杏友,瞪那男子一眼,“快进去,”他催促她,”轮到你了。”

  杏友挣脱他的手,这是他为她编排的一条路,但不是她要走的路。

  在该剎那,她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他,呵是她敬重他。

  她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故此不会让他知道她的不满。

  两人重返会场,已经听到司仪宣布。

  “金奖得主,是罗夫制衣的庄否友小姐。”

  她连忙展露笑容,小跑步那样抢上台去,粉红色裙子似飞跃的伞。

  答谢辞一早准备妥当,且操练过多次,镁光灯闪闪生光,她得体地,半惊喜地接过沉重的水晶玻璃奖状,在掌声中顺利下台。

  阿利兴奋到极点,“大功告成,杏子,恭喜你。”

  杏友放下奖状走到洗手间去。

  酒气上涌,她用冷水敷一敷脸。

  身漫站着一个外国女人,染金发,深色发根出卖了她,眼角皱纹如鸟爪一般,正在补鲜红色唇膏。

  她忽然说起话来:“犹太人捧红你?”

  杏友一征。

  “当心,犹太人付出一元,你还他一千,他还说你欠他一万。”

  这是说阿利罗夫吗?

  我认识他们家你别以为鸿运当头。“杏友不禁好笑,拿一个这样的奖,也有人妒忌。她说:“太太,我想你是喝多了。”

  什么年龄,做什么样的事。

  人人都年轻过,趁少不更事之际多吃一点,多玩一点,多疯一点。

  到了她这种岁数最适合陪孙儿上幼儿园,乐也融融,还当风立看喝干醋争锋头干什么。

  杏友不去理她,静静回到座位。

  忽然她伸手过去握住阿利的手。

  她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她代他不值。

  “明日,我们先开记者招待会,然后,回请这班人。”

  “什么,还有?”

  “当然一直长做长有。”

  有人过来敬酒,不知怎地,杏友一一喝尽。

  她空着肚子,很快喝醉。

  第七章

  先是坚持要到街上散步。

  阿利扭不过她,只得陪她在湿滑约石板路上闲荡。

  那样夜了,街角还有拉手风琴的街头音乐师讨钱。

  她走过去。

  “请你奏一首曲子。”

  “小姐,你请吩咐。”

  杏友抬起头想一想,只见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受回忆所累,她感觉悲枪。

  “直至海枯石烂。”

  少年搔搔头,“我不晓得这首歌。”

  阿利丢下一张钞票,“我们回去吧。”他拉起女伴。

  “不,你一定会,我哼给你听。”

  但阿利已经拖着她走开。

  他随即发觉她泪流满脸。

  阿利罗夫终于忍不住了。

  就在街头,他同她摊牌:“杏子,我知道你有心事,但是这几年来你也算是名利双收,难道这一切都不足以补偿?”

  杏友忽然痛哭,泪如两下。

  她狂叫:“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一颗破碎的心!”

  阿利气恼、失望、痛心。

  他真想把她扔在街头算数。

  但是剎那间他反而镇定下来,他愿意为她过千山涉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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