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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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问你苏姐姐。”

  更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小姐,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更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黄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女人!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啊——”

  我更加注目起来。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裤在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更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熟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郎是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更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中华,他要做国家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欢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妻——玫瑰得到他的机会。”

  更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身自由的男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爱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欢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说。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黄振华?”

  “不会。我不穿白西装,不开名贵跑车,不往高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交际草,这里去那里去,身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不明白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欢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去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刚好我与父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况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内,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真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身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我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胀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真是个强敌。

  庄国栋说:“……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乱找个教席,误人子弟。”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栋欠欠身,“城市内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我几乎气炸了肺。

  事后跟苏更生说:“他妈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入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更生抿着嘴笑。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阴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我会哈哈大笑。”

  更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欢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高的男人,衣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藏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根本没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释。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有点垂头丧气。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摇头,“他说他有未婚妻,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性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岂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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