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开到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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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拿手袋。”我说。

  “究竟是什么事?”姬娜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说。

  “韵娜,我害怕。”

  “不要紧,你不要走开,在家里等我电话。”

  我跟着警察出去。

  到达派出所,他们把我请进小房间,待我坐下,问我喝什么,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可认识滕海圻?”

  事发了。文思已将一切交给警方处理?这里头再也没有转弯的余地,而我当然成为第一号证人。

  “认识。”

  “认识多久?”

  我喝纸杯中的咖啡。

  “有九年。其中一大段时间没有见面,我在外国。”

  “最近一次在什么时候见面?”

  “大半个月前。”

  “准确的时间。”

  “三个星期前的星期一。”

  “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朋友家。”

  “朋友是谁?”

  “叫左文思。”

  “地址是落山路七号三楼?”

  “是。”

  “你们可曾争吵?”

  “有。”

  “可有动武?”

  “有。”

  “王小姐,你昨夜十二时至两时在什么地方?”

  “在家中睡觉,你们来把我带走的地方。”

  “有没有证人?”

  “睡觉也需要证人?”

  “王小姐,幽默感不要用在不恰当的地方。”

  “没有证人,我表妹当时在舞会。”

  “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你在上址?”

  我的心跌下深渊,说真的,的确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当时千真万确地在家里睡觉。

  但是,警方为什么要知道我是否在家睡觉?

  就算文思报案,与昨夜我是否在家,也没有关联。

  我问:“是什么事?”

  “你与滕海圻起冲突,据说有身体上的接触?”警方说。

  “我不明白这句话,请说明白点。”

  “他用手扼住你脖子?”

  “这关你们什么事?”我站起来,说道,“我不想进一步回答这些问题,我要找一位律师来。”

  “你可以那么做,你可以借用我们的电话。”

  我反问他们,“文思呢,可是左文思出事?”

  一位便衣不停将我说过的话记录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惊惶地问,“你们在查什么事?告诉我。”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与你曾有冲突的滕海圻,于今日凌晨十二时到二时间,倒毙在落山道七号三楼,胸部被利器所创,即时死亡。”

  我张大嘴巴与眼睛,四周围的景物天旋地转起来。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有人杀死他,而警方怀疑是我。

  “给王小姐再喝一杯热茶。”警方说。

  我紧紧闭起嘴巴,我已经说得太多。

  他们有没有发现七年前我与滕海圻之间的事?我尚有什么机会洗脱?

  一刹那我精神无法集中,连自己姓名都不能记忆。

  我疲倦地说:“把灯拿开,我眼睛痛。”

  他们立刻关上灯。

  “王小姐,要不要通知亲人来保释你出去?”

  “不。”不能叫父母知道。

  我静下来,姬娜不懂得处理这件事。我不能麻烦阿张,在这里,我所认识的,也不过只有左淑东与左文思。

  我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警方找得到我,自然已经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说过些什么?我气愤,竟把滕海圻与我于三星期前见面的事都说给警方知道。

  他们太急于要洗脱自身了。

  我很辛酸,一时手足无措。

  警探很耐心地等我恢复神智。

  我或许可以联络我以前的老板曹氏,求助于他。

  我拿起电话,打到他家里去。

  曹一时间没想起我是谁,这时我已经很后悔冒昧向他求助。

  我吞吞吐吐地用飘忽的声音向他告苦:“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他机灵地问:“可是等钱用?”

  我说:“不——”

  “怎么,还没找到工作?社会不景气呀,韵娜,小款子我是有的,稍迟我要出去,我交给内子,你要是上来,我叫她给你三千块,韵娜,你替我做过帐,你该知道我的苦况,我真是惨淡经营——喂喂?左文思怎样?他可是要得奖?你们还有来往吗?”

  我终于说:“我不是问你借钱。”

  “啊?那是什么?”他大大讶异。

  “我——只是来问候你,再见。”我挂上电话。

  警探们摇头叹息,同情我的遭遇。

  其中一位和蔼地说:“朋友,原是用来陪吃饭的。”

  我说:“是我太异想天开。”

  我在毫无选择之下通知姬娜,叫她与阿张同到警署接我。

  我惨白地说:“你们都怀疑是我吧。”

  “王小姐,请在这里签一个名,证明适才那些对话,的确出自你口。”

  我只好在供词上签名。

  姬娜与阿张匆匆赶到,办手续把我接出来,时间已近中午。

  在报摊上阿张买了张晚报。

  头条新闻是“富商胸部中刀离奇毙命。”

  我闭上眼睛。

  所有人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阿张说:“警方会得随时传你再度问话,我已替你聘下律师。”

  姬娜说:“最头痛的地方是,你没有人证。”

  他们两人都非常震惊。

  我默不作声。

  “试跟左文思联络。”阿张说。

  阿张已代我拨通电话,那边是繁忙讯号。阿张只好放下话筒。

  姬娜问:“避而不听?”

  “不会,”我说,“他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我知道是文思,在同一时间,我打电话给他,他也忙着打给我。

  “文思。”我的眼泪忽然涌出来,流满一面孔。

  “你到警局去过?”文思急急问。

  “是。”

  “聘律师没有?”

  “有。”我泣不成声。

  “不怕不怕,千万不要害怕,我也到他们那里答过话。”

  我哭泣:“我没有人证,他们怀疑我半夜潜离家去谋杀滕海圻,一切证据都不利于我的,文思,我害怕到极点。”

  “不要怕,不会有事,他们不会将你落案,”他不住地安慰我,“这些不过是表面证据,我马上来看你。”

  我含泪坐下。

  阿张说:“镇静些。”

  姬娜说:“左文思也很值得怀疑,”她放下报纸,“是在他家里出的事。”

  “但是我也有他家的锁匙。”我说,“每个人都有,大家都自由进出,也许连小杨都有。”

  “小杨是谁?”阿张说。

  “文思的摄影师,出事那日,他跟文思在一起。”

  阿张皱起眉头,他说:“我约了彭来这里。”

  “谁?”

  “彭律师。”

  “阿张,我没有钱,”我掩脸,“我什么都没有,我已山穷水尽。”

  “彭是我的中学同学,不要紧,也许他比你还穷,他一直帮法律援助处做事。”

  彭世玉律师比文思还早到。

  他与阿张在房内谈话的时候,文思赶至。

  我如遇到救星般迎上去,他与我拥抱。

  我与他在露台坐下,我问他,“是你告诉他们,我与滕之间的事?”

  “不,姐姐说的。姐姐在清晨发现凶案。”

  左淑东!

  “姐姐的精神亦近崩溃,她逗留在警署近五个小时,把所有不应该说的话都说出来,警方已把她送往医院静养,兼检查精神科。”文思也非常沮丧。

  我问:“文思,会不会是她?”

  文思一震,“怎么会是她?”

  “文思,我不只一次听到她说过,她要除掉滕海圻。”

  “韵娜,你千万不能告诉警方!”

  “但是文思,警方怀疑是我做的。”

  “他们会查清楚,但是韵娜——”

  我“霍”地站起来,“文思,我爱莫能助,我要维护自己。”

  “韵娜,她曾经救你。”

  我气馁,“你都知道了?”我颤声问。

  “我都知道。”他点点头。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闭口不语。

  “韵娜,我替你请了最好的律师,你放心好了。昨天晚上,姐姐整夜在白天鹅夜总会吃老酒,成千上万的人与她打过招呼——”

  我瞪眼尖叫:“凶手是我,凶手是我?”

  阿张推门出来,很敌意地看牢文思,把我拉在一旁。

  “左先生,”阿张发话,“请你不要刺激韵娜,这里的事,我们会得处理。”

  我痛哭失声。

  文思说:“韵娜,韵娜——”他的焦急也不是假装出来的。

  我整个人如堕冰窖里,我失声说:“连你都以为我是杀人凶手。”

  这时候忽然有人插嘴问:“那你是不是?”

  我也没弄清楚,谁在发问,马上大叫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我握拳头,大哭起来。

  姬娜过来抱住我。

  我将头伏在姬娜的胸上,抬不起头来。

  “韵娜,”阿张说,“你有什么事,跟彭世玉说去,他会尽力帮你。”

  我说:“没有人可以帮我,太迟了,”我恐惧地张大嘴,“姬娜,没有人救得了我。”

  那位姓彭的陌生人大力拍我的背脊,有节奏地,缓慢地,像是哄一个不听话受惊吓的婴儿睡觉。大家都静下来,姬娜倒热茶捧在手中给我喝。

  过很久很久,仿佛一世纪长,我揩干眼泪。

  “文思呢?”我问。

  “他一直在露台上。”姬娜说。

  我看着彭律师,“我没有干过。”

  “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他暗暗地问。

  “有,一千次。有一次付之于行动,几乎成功,但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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