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我全知道,乏味.」建晖笑。
「不,有一段情节我没有告诉你。」
「秀川,我准你保留一点秘密,你情绪不安.讲出来之後也许会后悔。」
建晖说得也是,但秀州仍想一吐为快。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唐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当他决定娶伯母的时候。」
「错。」
建晖大奇,「啊,是几时?」
「你可记得我们做过一个庞大的有关本市最新康体建设的宣传计划?」
「记得,彼时我同你刚升职,兴致勃勃,你负责的是新落成的文化馆,唷,好多年之前的事了。」
「是的,唐大钧正是负责设计计文化馆的建筑工程人员之一。」
「是吗?」建晖大大诧异,「我一直不知道,我一门心思在做体育馆。」
秀川牵一牵嘴角。
「那後来伯母是怎么认识他的?」
秀川笑一笑,「是我介绍的。」
「那多好,可是,到头来你却又反对他们结婚,秀川,你搞什么鬼?」
真的,张秀川,你搞什么鬼?
秀川用手臂枕着头,眯起眼睛。
建晖看看茶几上的空威士忌瓶子,摇摇头,好友已经半醉了。
[你休息吧,我会娱乐自己。」
「我不累,还不想睡。」
「牌子吧,双眼都睁不开来了。]建晖叹口气。
「不,不要离开我。」秀川犹自喃喃的说。
建晖替她盖张薄毯子,走到好友口房,检阅雷射影碟,挑了一出首本戏,舒舒服服窝进沙发里,看将起来。
建晖感慨,把独身之家装设到十全十美,更无出嫁的意愿,拿她来说吧,在秀川公寓消磨的时间比任何地方为多,非常不健康。
躺在沙发上的秀川手足虽不听话,已经软绵绵垂下,思路却还清晰。
她当然记得第一次遇险唐大钩的情况。
文化馆开幕,他与馆长都算主角,他上台到简短得体的演辞,秀川在台下凝视他。
仪式之後,秀川的上司为他们介绍。
唐大钧对这个身段高佻、大眼睛充派聪慧的女孩子印象深刻。
过了两日,唐大钧经过文化馆,顺道进去问一声:「张秀川小姐在吗?」
文化馆职员笑答:「张小姐在宣传部那边办公。」
同时通知了张秀川,唐先生找她。
是,是秀川先看见他,认识他,约会他的。
秀州拨电话到他写字楼,怪含蓄地说:「唐先生你找我可是有事?」
唐大均听到她柔软轻糯的声音.有点恍然隔世的感觉,他离婚已有七年,没有孩子!如今是个新中年.人家却是稚嫩的少女,怎么样开口呢?
他沉吟良久。
秀川却耐心地在另一头等他。
许久许久,他以为她已经挂断了。但是没有,她问:「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喝杯咖啡,那么,你才告诉我。你找我是为什么。」
唐大钧笑了,新一代同从前完全不一样。
不知恁地,他渴望有个女伴陪着说几句话,再不相干.也有益心身。
他们约好了地方时间。
他一进咖啡室便看见她,她没叫他等,是一种激励,女孩的温婉叫他感动。
于是他把他的故事告诉了她。
想到这里,秀川落下泪来。
建晖听到声音,出来看她。
看见秀川痛苦的脸容,她忍不住说:「喝那么多为何来?」
秀川伏在她怀中哭泣。
建晖喃喃说:「我醉过一次,哗,以後拿机关枪指著我都不喝了。」
建晕隐隐觉得秀川是为著一个人。
她同秀川说:「晚了,我要回去休息,明天星期六.我来接你出去玩。」
秀川点点头。
她听见开门关门声,建晖走了,秀川亦渐渐入睡。
第二天醒来,头痛得似要拆裂。
建晖说得对,又不会喝死,醉死倒也算了,此刻一切烦恼不变,还要应付尊头。
秀川把面孔侵入为水里,门铃叮当叮当响起来。
秀川呻吟著拉过毛巾,这一定是建晖来强逼她出去.有时候这个热心过度的朋友造成她很大的心理压力。
秀川打开门,看到的的唐大钧。
「我希望你让我进来。」
秀川呆半晌说:「我马上就要出去。」
「你母亲想见你,」
秀川忽然笑了,「唐大钧,你似永不言倦。」
唐大钧也已有几个晚上没睡好!他神态疲倦,没有刮胡须,但是奇怪,看上去仍然俊朗。
「我想喝杯浓咖啡。」
秀川终于让他进来。
这间小公寓他了如指掌,不知来这里听过多少次音乐,谈天说地.渡过多少个愉快的晚上。
这一次感觉却完全不同。
「秀川,」他颓然说:「她不行了。」
秀川一震,不语。
半晌,厨房传出咖啡的浓香,秀川进去半晌,捧出咖啡,下意识记起唐大钧只要一粒糖,不要牛奶。
他仰起头,喝完咖啡,说:「麻烦你再给我一杯。」
秀川也没有忘记他这个习惯,连忙再斟给他。
他叹口气,「我要失去她了。」
秀川冷冷说:「有得必有失,像我!一无所有,一无可失。」
「秀川,全是我的错,不要怪你母亲。」
秀川哑然失笑。
男性太喜欢低估女性智慧。
秀川十分清楚母亲.她并不介意牺牲,别人利害关头.她立刻把握机会,以自己为重。
秀川不想再提前事。
「医生怎么说?」
「心脏衰竭。」
「这是我家的母系遗传,我的外婆也没有活至耋耄。」
「秀川,你何必装得这么冷静。」
「我有约会,」秀川站起来,「建晖马上要来接我。」
「给我一点时间。」
「对不起。」
「秀川,我需要人与我分担痛苦。」
「你自私,她也自私,你们是很好的一对,我在三年前已经退出,我永永远远不想再度介入。」
门铃再度响起来。
秀川去开门,这时她又庆幸有建晖这样专爱无事忙的朋友。
只听得她大大声说:「你无恙吧?秀川,今天可不准你窝在家中。」
一踏进门,看清楚有人,便向唐大钧点点头。
秀川取过外套,「来,我们走.」
逼着唐大钧告辞。
他一走,秀川坐倒在沙发上。
建晖说:「去好好梳洗,换套浅色衣服,去,我等你。」
秀川并没叫建晖久等。
她不想独自留在公寓内,决定限建晖出去泡一天,无论到什么地方;无论见什么人,都无所谓` 她需要热闹。
建晖把车子开得飞快,秀川闭目养神,可以感觉得到,建晖一直把车子开上山去。
车子终於停下来.秀川睁开眼睛。
她猛地转身,「为什么驶到这里来?」车子竟停在山顶医院面前。
建晖静静的说:「下车,进去,不然该我同你绝交。」
「你为何强人所难?」秀川无限恼怒。
「因为这是朋友的义务,你以为我喜欢扮演这种讨厌的角色?多次我都同自己说不要再管这种闲事,但是我办不到,绝交就绝交吧。」
建晖把车子调头,下山去了。
秀川站在医院门口,山顶的风劲,她衣服也穿得不够,神情一激动,她呕吐起来。
那短短一段时间,对她来说,似夭老地荒。
秀川镇定下来,静静走进医院。
她报上身分,以及病人姓名,缓缓走上三楼。
母亲躺在单人房内。
秀川轻轻过去在床沿坐下。
母亲容颜尽失,同所有病人没有两样。
秀川回忆到第一次把唐君带回家去见母亲的一幕。
门一打开,唐大钧一看见她,便怔住不动。
秀川还不晓得其中机巧,忙笑着为他们介绍,见母亲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还以为她不满意唐君年纪较大,一直为他美言。
他只比女友的母亲小两岁。
两个都是有经验的人,一见面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後的事,一直瞒着秀川。
当下,病榻上干瘦的病人转动一下,睁开眼睛.示意要水喝。
秀川扶起她,把杯子递到她唇边。
她看清楚了,怔怔地搜索眼前年轻秀丽的面孔,如偿还了心愿,吁出一口气。
「你来了。」
秀川点点头。
她并没有叫女儿原谅她,那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谢谢你来看我,近日来我十分想念你。」。
秀川不语。
世上没有如同身受这件事,假设别人感受,永远失准。
秀川不发一言。
她母亲笑了,倦瘦的脸上突现妩媚,「我舍不得呢。」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这个世界,抑或是舍不得那个人。
秀川觉得仁尽义至,用手按一按她的手,轻轻站起来离去。
意外地看见建晖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等她,这家伙,兜个圈子又来接她。
秀川跳上好友的车。
建晖轻轻说:「不是那明困难吧?」
秀川不予置评。
「为什么不呢?免得自己将来後悔。」。
委川说:「请送我回家,我宿醉未醒。」
建晖再无异议,直把秀川送回公寓。
建晖说:「幸亏伯母再婚了,总算过了几年温馨的日子,唐先生待她不错,虽然你从头到尾不赞成他们。」
秀川仍然不发一声。
建晖又说:「我们来日方长,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寻找快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