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寻找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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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文人多数两袖清风。”

  悦时微笑,“也有人住山顶开平治。”

  冠华故意说:“他们媚俗。”

  两人一身汗,正想收工,悦时忽然看到角落两只樟脑木箱子。

  “咦,这是母亲放丝棉被的箱子,怎么在这里。”

  她走过去掀开箱盖。

  “哎呀,看!”

  “什么事?”

  “父亲的原稿。”

  王冠华过去,只见箱子内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钉装成一迭迭的原稿,足足数百本之多。

  悦时泪盈于睫,“父亲一生的心血结晶都在这里了。”

  冠华肃然起敬。

  悦时轻轻取起一本,打开来读。

  看了一会儿,她愣住,一脸不置信,又取过第二本。

  冠华问:“是小说还是散文?”

  悦时不答:又取过第三本第四本来翻开。

  “怎么了?”

  “你来看。”

  悦时的表情震惊兼困惑。

  冠华充满疑惑,是怎么一回事?

  他接过原稿来读,一本、两本、三本,以致十本、二十本,他一边看一边流汗,他与悦时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悦时,像是给人重重打了两记耳光。

  “怎么可能,”她喃喃地说,一边坐倒在地,“他不是个作家吗。他写的,竟是这些。”

  一本本厚厚原稿,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宇,悦时自童年起天天都见父亲伏案苦写,写得背脊佝偻,写得头发斑白,原来他写的,都是这些。

  “一九七三年五月十二日天晴,中午起来,漱口洗脸阅报,无大新闻,早餐吃面包香肠,已经吃腻,明日最好改吃粥,阿姨来电,说下个月决定移民,下午无事,上街买书看,分别为……”

  这是世上最详尽的日记,他把生活中每件琐事都记录下来,连橘子几多钱一斤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可怕的是,一连几十年,他天天都在写早上几点钟起床,晚上什么时候休息。

  这种文字怎么出版,他怎么好算作家?

  悦时张大了嘴。

  父亲骗了她几十年。

  他假装怀才不遇,其实根本没有工作过,这个家,多年来全靠母亲一人苦苦支撑。

  悦时声音颤抖,“妈妈可知此事?”

  冠华轻轻问:“你说呢?”

  “她一定知道。”

  “是,但是她默默容忍了廿多年。”

  “那是何等样的忍耐力。”

  这是老式妇女愚昧可怜的美德。

  “真的没有其它原稿了吗?”

  他们把两只箱子都翻出来,细细查阅,没有,一本小说也无。

  悦时颓然。

  原来母亲一直用爱心供奉的,是一个这样的作家。

  悦时用手抹出眼泪,而她居然还对母亲不敬。

  “来,”冠华说:“喝杯热茶。”

  悦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听得大门响,呵,母亲回来了,身后是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

  她有点意外,“你们在家。”

  悦时连忙迎上去,“请给我介绍。”

  “这位是董先生。”

  呵,女儿回心转意了。

  悦时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冠华斟出茶来。

  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一页翻过,新一页快将开始。

  钻冠

  星期一才回到公司,老板娘便喊我。

  “悦时悦时,过来,叫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笑了,“一切好东西我都见过。”

  真是,跟着吴太太做珠宝已有三年,她又什么都肯教我,正是鸽蛋大小的红宝、薄荷糖似绿钻,以及七彩的南洋珠,百年打簧表,均见识过了。

  吴太太笑,“今晨刚收到。”

  我过去一看,是四四方方一只盒子。

  “这又是什么?”

  “猜一猜。”

  “盒子不小哇。”

  “对,不是项链手镯。”

  我啧啧称奇,“到底是什么,揭盅吧。”

  吴太太打开盆子,一层一层,小心翼翼。

  电光石火之间,我明白了,“钻冠!TIARA。”

  吴太太郑重地颔首,“猜得不错。”

  丝绒盒子打开,钻冠呈现,晶光灿烂,十分耀眼,一时看不清楚设计式样。

  吴太太把水银灯关掉,钻冠仍然暗暗生光……

  “哗。”

  吴太太笑,“用这个字形容最好。”

  她托出钻冠,只见数百卡拉钻石砌成波浪状,手工细致考究,分明是件古董,今日的首饰匠再也做不出来。

  “哪个客人找?”

  “黄陈英琳女士。”

  “她自己戴?”

  “她已是地产界无冕女皇,不,她女儿下月嫁人,叫我替她找钻冠。”

  我接过钻冠,“唷,不轻。”

  约有两旁重,压在头上,时间久了,也许会头痛。

  我从未那样近距离看过实物,不禁细细打量起来。

  钻冠底部包着粟色丝绒边,并且装着插梳,方便巩固在头发上。

  “这项皇冠的前主人有咖啡色头发。”

  “是,我会叫人把丝绒改成深棕色。”

  “前主人是谁?”

  “欧洲某一个皇后。”

  “落难?”

  “自然,否则钻饰怎么会流落到民间。”

  “好似不吉利。”

  老板娘叹口气,“没法子,本地师傅就是没有经验,设计的款式不得黄夫人钟意。”

  这是真的。

  吴太太取出一本杂志,“看这两位新娘子,都是名媛,婚纱上也配钻冠,可是才那么一点点大,反而比不戴更小家子气,你看这一顶怎么同。”

  真的,这一顶自左至右几乎三百度整个圆圈,闪闪生辉,包围着头顶,矜贵万分。

  “悦时,你戴来看看。”

  “不,不。”

  “怕什么。”

  我笑了。

  吴太太把钻冠戴到我头上。

  “立刻象个公主。。”

  她虽然夸张一点,可是我的确有三分类似感觉。

  真华丽,怪不得昔日只有贵族才配戴它。

  我轻轻摘下它。

  “不急,拍张照片再说。”

  “不,”我婉拒,“怕担当不起。”

  吴太太笑,“悦时,你就是这点可爱。”

  中午时分,黄夫人来了。

  一看到钻冠,目定口呆,片刻清醒了,立刻掏出支票本子。

  老板娘说;“我只赚佣金。”把原来的价钱报上。

  谁知黄夫人说:“一点不贵,实在太漂亮了。”

  老板娘取来一块网纱,罩在钻冠上,“看!”

  黄夫人赞叹:“这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首饰。”

  “令媛一定喜欢。”

  “是,她很识货。”

  “黄夫人,你真好眼光。”

  买那么贵重的东西,象买一颗菜似,黄夫人欢天喜地捧着钻冠回家。

  老板娘笑,“这下子她可扬眉吐气了。”

  “怎么说?”

  “黄家诸亲戚一直觉得准新娘不够漂亮,这番必定另眼相看。”

  我笑笑。

  “我有帖子,可带你参加婚礼。”

  我摇头。

  “出去走走,也许可以碰到理想的人。”

  “齐大非友,在那种场合,我看你家势,你看我身世,新发财想高攀世家,没钱的又觊觎人家财产,都有企图。”

  老板娘嗤一声笑出来,“我真服了你,依你说,人与人之间,应当怎么样?”

  “看对方的人品学问。”

  “悦时,你真有趣。”

  这时有客人推门进来,我俩丢下话题忙去招呼。

  五月某日,吴太太摊开报纸社交版叫我看。

  呵,婚礼已经举行。

  那位黄小姐个子很矮小,戴着钻冠并不好看,可是到底衬得她华贵万分。

  “有没有人会以为是假货?”

  “不会吧,黄家那么富有。”

  “黄小姐快乐吗?”

  “千金小姐,有什么烦恼。”

  新郎高大英俊,叫周子庆,是银行家的儿子。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那顶钻冠,满以为它的归宿是黄家夹万。

  六月,店里一早来了一位女客。

  年轻貌美,神情有点嚣张。但张嘴说话时,又不失礼貌。

  我认得她,除非过去一年住在荒山野岭,否则任何人都很难不认识这位叫朱玫的小姐。

  朱玫即红色的玫瑰花,据说还是真名字,也只有她那样的人才方担得起这样的名字。

  她是当今炙手可熨的女演员,上个月一部艳情电影在淡风下创造了票房奇迹。

  她把一本画报放在柜台上,轻轻说:“我要找一模一样的钻冠,价钱不是问题。”

  声音不知怎地,有点苦涩。

  我愣住了,老板娘却似一点也不意外,她不慌不忙的答:“我们会努力帮朱小姐找,不过古董冠冕可遇不可求,时间方面,可说不准……”

  “要先付定洋吗?”

  “不用,我们信任朱小姐。”

  朱玫站起来走了,高佻身段衬最新时装,艳光照人。

  这时老板娘指着杂志照片轻轻说:“据说新娘本来应该是她。”

  我不明白,扬起一角眉毛。

  吴太太补一句:“朱玫同周子庆在一起已有三年,不过,周家长辈不喜欢女演员,周少爷不敢抗命,改娶门当户对的黄小姐。”

  “哗,何等复杂。”

  吴太太笑,“可不是。”

  我接下去:“于是,为着出一口气,朱政也打算置同样的钻饰,表示不求人,本小姐也有能力。”

  “你猜得对。”

  “周某那样的男伴,忘记最好,还同他斗气呢。”

  “悦时你老气横秋。”

  我叹口气,在这个都会里生活,一年好抵人家十年,老得快。

  我问:“钻冠何处去找?”

  老板娘向我眨眨眼,“我自有妙计。”

  我纳罕,“什么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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