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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而没有把明珠拾起来,算是损失吗?他并不懂得。」

  彼得又摇头,走了。

  我或者是在暗恋费亚曼达了,我不知道。她是那种看「小王子」的女孩子,活在一个并不比她自己大很多的世界里,我希望她有一日终于能适应下来。

  巴黎市中心并不大,但是我并不是时常出去逛。要打听费亚曼达的消息并不太难。只知道唐百般嘲弄地,她总是一笑置之,驱之不去。她的耐心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唐这种人没有思想,没有欣赏能力,没有感情,根本什么也没有,我痛恨这个人。我恨利用他人感情的人。看样子主动的决不是费亚曼达,但是上了手之后这样子利用她的恋情,未免实在过份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不可以这样。虽然费亚曼达心甘情愿在那里,是她活该,但是一个人对待另外一个人,是决不可以那样的。

  我为了费亚曼达而不快乐,有时使一个人买一个蓝气球,学她的样子,把气球放掉,

  看它往空中飞升上去,那一点蓝越来越小,渐渐终于不见了。

  我只知道,如果有人把爱奉献给我,我若不想接受,我就原璧奉还,碰都不碰一下,

  如果我接受的话,我就好好的回报,我只知道,爱情应该这样,唐做错了,唐完全错了。

  我希望费亚曼达象那只气球一样,挣扎自由,飞飞,飞向自由。爱情是一段一段的,

  这一段完了,说不定另外一段更好,何必硬是要死扒住这一段,难道真的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吗?

  有一日我有事要去伦敦,手头不便,于是乘火车到加里转气垫船,上了火车,把小件行李放好,坐下,摊开杂志,刚翻到第一页,就听见有人轻轻的叫我。「嗳。」

  我还不是在意,又听见一声「嗳」。

  我抬起头来,看到我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不禁惊喜交集,跳了起来,头碰到火车顶,痛得叫起来,「费亚曼达!」

  可不是她!

  疲倦的,有点脏.憔悴的费亚曼达。但是双眼犹如火焰一般,脸上一个调皮的微笑,

  她的头发熨得卷曲着象头狮子狗,汗湿着,T恤里没有胸罩,小小的胸脯包在棉纱底下,

  多么迷人的风景,而我刚才竟没有看见,我真是个瞎子!

  「你好。」她说;「到哪里?」

  「到多佛。」我问:「你呢?」

  「我也是,从多佛坐火车到伦敦。」她说:「咱们同路,多巧。」

  「你回家了?」

  「是的。」她默默头。

  「终于回家了?不再回巴黎了?」

  她微笑。微笑虽然是疲倦的,但还是这么漂亮。

  她没有哭,也许哭过了,我们没有看见,没有看见的事是不能算数的,但是小火焰被眼泪淋过,岂非就此熄灭了?

  火车驶着,车厢微微颤抖,费亚曼达也跟着微微开动,她微眯着眼,似乎随时可以睡着,但是她在微笑。我以为她盹着了,她却低声说:「他说他会娶我的,那个时候他天天到门口来接我,第一个要见的人是我,撇开他所有的女朋友。我谢谢他给我的快乐日子,得到而失去,总比从来没得到过好。他对我笑那个情形,真如一道虹彩特别为我在窗外出现一般。」

  「你恨他吗?」

  「不!怎么会。」小火焰微笑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恨他。我从来不恨人。我有

  点可怜他是真的……象我这样的女人,真的,当他专程要找的时候,还真的找不到了,他的幸福是他不会专程找费亚曼达,他会找菲菲、莉新、咪咪,但不是费亚曼达。」

  她的自信、骄傲,跟着她的创伤一起来了

  我忍不住问:「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我姓曾。」

  「我知道,」我微笑,「你有一个出名的爸爸。」

  「我叫曾燎。」她也微笑。

  曾燎。曾经烧过。小火焰。没有这样学问的爸爸,还真选不出这样的名字,这么好听的名字,中西并用。可是,有人知道吗?唐知道吗?他的粗心使他失去了世界上多少美好的东西,他居然幸运得不知道。

  费亚曼达看出了我脸上赞叹的神色。她说:「我有很好的名字,是不是?」

  我点点头。

  「你总是明白的。」她笑,「奇怪,你是一个陌生人。」

  「你不再回巴黎了?」我问。

  「或者回,或者不回。」她说,「视心境而定。」

  「我还是要回去的,我到伦敦来看你,我要你的电话地址。」我说:「你现在的心境 如何?」

  「不太好。」她说:「到伦敦大学英国文学系找我爸爸,一定有我的消息。」

  「很多谢。」

  火车在加里停下,我们下车,海风吹上来,她的头发飞扬着,更象一个小孩子了,打破钉的牛仔裤脏得叫人心痛,她转头看我,说:「这风,象唐的呼吸。」

  「他不是上帝。」我问:「你还能再爱吗?」

  她笑着按着心问:「心,心,你还能再爱吗?你还在流血吗?心?」她抬起头来,「我的心说,它不知道,它很累。」

  我笑了。

  我把她拥抱在怀里。

  她用法文说:「爱情便是这样,我这么爱他,他硬是要把我赶走。」

  我用法文说:「他是坏蛋。」

  她也用法文说:「这不是对的,这不过是他不爱我,这不是他的错。」

  「唉,费亚曼达。」

  「看看!」她用国语说:「有卖气球人,买一个红的给我,请快一点。」她自己先奔

  过去。

  我抢过去,为她再买一只蓝的,派给她。

  她感激的说:「你对我这么好。」

  任何人都会对她这么好的,只除了那唐,她是被虐太久了,只要稍微一点仁慈,她便高兴得这样,小火焰,你何必这样呢?

  「但是为什么不买那个红的呢?」她问我。

  「红的是火焰,」我说:「我怎么可以放走火焰?蓝是忧郁,你放走蓝色吧。来。」

  我一碰她的手,那个气球便飞走了,飞向海边去。

  我与她上气垫船。我没有去拉她的手,有时候这种动作是不必要的,只要我心真知道,我会爱护她,真的,如果她不拒绝我。

  变心

  我与小道进进出出很久了,对我来说是很久了:三个月难道还不算久?交一个男朋友三个月,实在不能说什么了,他对我还好,他长得漂亮,他花钱爽快,他说话有幽默感,但他不是那种可以结婚的男孩子,因此我们只是同居着,我们住同一层房子,可是很少见面,因为我做的是晚班,他做的是白天工作。我们买了一迭厚厚的洋葱纸,有事没事写张字条,他的中文坏透了,但是我喜欢看他写的中文。

  有时候他会写:「我到纽约去一星期,你要什么?」我会写:「一条皮带,格林威治村有得卖。」我们住在一起很高兴。我们连对白也缺少,但是我们高兴。我为他做小事情,为他打扫,清除个灰缸,洗内衣,把外衣拿到洗衣店去洗,代他付电费诸如此类的事情。有时候还泡个咖啡给他喝。

  谁知道,说不定有一天,我还会为他生个儿子,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儿子,浓眉长睫毛,郁气森森的,小道是可爱的,我们只有床上见面,饶是如此,他还是可爱的。

  我们在一起实在有开心的一面,我休假的时候,大家同去剃头店剪头发,我在镜子里看他,他在镜子里看到我,两个人就相视而笑。我们在一起高兴,一日一日地过去。高兴的日子有多少?高兴过就是了。

  他也有生气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与别的男人吃豆腐,他拿起一只杯子就往我头上摔,真令我伤心,这就是有男朋友的不良之处,并反为他洗了两个月的内衣之后,手就开始变粗,我们这种职业女性是不能做家事的。

  我实在不敢说我是不是有了一个男朋友,我们从来不出去跳舞看电影,我们没有时间,但是我的确正与他住在一起、我不能否认我有个男朋友。

  然后一天晚上,我正在工作,忽然之间他来了。我正忙着,仰起头,看见是小道,简直还不相信眼睛,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头发剪得如适中,长长的腿穿牛仔裤,T恤,初夏的夜,他来看我?他很少来看我工作,接我下班,他不是那种人,他说:「给任何人最大的尊敬是信任,你又不是舞女,为什么要人接下班?」如此这般,他有他的魅力。

  我看见他便自然的迎上去,我说,「小道,你怎么来的?」

  「我爸爸回来了,我让你看看他。」他说:「也让他看看你。」

  他的父亲长居纽约,很少回来。我心想,我不爱与上一辈的人打交道,但是天地良心,小道肯介绍他给我,还真是一宗荣幸。

  我连忙伸出手说:「李先生。」

  他父亲也伸手与我握一握,我抬头看见了他,就呆住了。我还一直以为小道是漂亮的!可是,他父亲比他漂亮两百倍,他父亲象一株大树,小道只是一池动荡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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