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说:「我等妳。」
这三个字成了一首最悦耳的歌儿,在曼儿的心房唱着,始终没有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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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她天天去找灵龙。天气如果明媚,灵龙愿意到庭园晒点太阳,他们坐在冬青树下,曼儿一边剥糖炒栗子给他吃,一边讲点家里的事,学校的事。
灵龙多半静静的不说话,坐在那里,一绺头发垂下眉间。曼儿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看见他的眉心又颦着了,她便爬过去,跪着用二根指头揉他那个眉结,喃喃道:
「别皱眉头,别皱眉头。」
他问她:「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曼儿把他拦腰搂住,十指交叉起来,脸偎在他胸前,极其亲爱的说:「你好,你可爱,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不值得爱。」他又现出孤僻的表情。
「你值得!你值得!你值得!」她立刻激烈地叫起来,像在维护真理。
她那深挚热烈的感情,简直像个谜。
灵龙没有办法活得好,或许正因为他对于他自己,也像个谜。
曼儿搬来许多相簿和画册,都是毕业旅行的留念,她骄傲地一一向灵龙展示--这是出发当天的合影,这是下榻的饭店,这是加德满都的大街,喜马拉雅山委实太壮观了……
她在灵龙膝上翻阅一本画册,有伟大的世界屋脊,有美轮美奂的喇嘛庙,有穿藏红色法衣的僧人……
灵龙冒着冷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怒攫住他,他陡然抄起那本画册,狠狠掷向围墙,对曼儿咬牙切齿:
「妳以为这样很有趣,这样很好玩吗?拿这些东西到我面前,妳是在炫耀,还是别有用心?妳究竟想害我什么?」
灵龙全然不明白自己怎么说出这些话来,他扶着发胀的头,不明所以的感到激动而痛苦,而曼儿整个地吓呆了,下颔抖索得几乎要掉下来,才说了一个「我……」眼泪就滚了满脸。
灵龙也不理会,径用一种自暴自弃的口吻道:「妳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妳和我在一起没有好处,我不想再见到妳,我不想见任何人!」
他像一个受伤很重的人,摇摇晃晃的奔回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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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儿觉得她再没有存留下来的理由。
她来到这里,活在这里,就是为了要遇见灵龙,要来爱他,和他在一起,如果他将她摒除,将她舍弃,那么在这地方活下去,就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了。
恍惚中,曼儿想到爸妈,想到美好的人生,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空空渺渺的感觉,好象这一些并不属于她,而她不属于这里。
曼儿不明白……为什么觉得她彷佛人在遥远的异乡?内心这么彷徨,这么悲伤?而她的身体变得这么孱弱?
曼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双手抱住自己,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然而干涩的双唇不断地做微弱的呼唤:
「灵龙,灵龙,灵龙……」
那小小灵魂的深处了解一件事:倘若灵龙放弃她,那么她自己的生命也将放弃她。
她是为他而活的。
灵龙,灵龙,不要斩断了这希望所系的一条线,我和你就只有这个机会……
曼儿赫然惊醒--刚刚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吗?那样的悲怆,那样的痛楚!或者是她的心在呼喊?哦!她必须去找灵龙,不管他如何对待,就算折磨她,她都不能、不愿,也不要离开他!
曼儿颤悠悠的起身,却发现她不在自己家里--她在薛宅的院子,好象她于睡梦中自动走了过来。
月下的薛宅只是一个庞然的阴影,没有流露半点光线,然而光是想到她心心念念、无法放舍的那个人就在那里面,曼儿整颗心就涌满了辛酸的甜蜜。
她进入黑漆漆的薛宅,跌撞的寻找着,呼唤着。「你在哪儿?灵龙,你人在哪儿?」哽哽地问。
她感觉不到他,这地方只有沉重的荒凉感,毫无他的气息。曼儿心往下坠,整个人陷入绝望--他走了,薛灵龙丢下她走了。
曼儿一路哭,一路回头走,却好象流落在荒野里,孤苦、寒凉,走不回去。她看到树梢上家门廊亮着的灯光,感到迷茫,彷佛那跑个陌生的地方--灵龙走了,这世界到处成了生份、令人泣下的地方。
她眼泪直流。她从树篱的洞爬进自家院子时,心里只想死去。廊下却有条秀长的影子动了动,曼儿叫了一声,一头就跑过去,跑过去……
撞入薛灵龙的怀里。
她的小手臂这时候变得力大无穷,像要把灵龙嵌进自己的胸怀。她呜呜咽咽道:
「我以为你走了……你这么绝情,真的走了。」
灵龙在轻颤,把这小小的人儿紧紧环抱住,他闭眼沙哑地说:
「我只有妳了……除了妳外,我的生命是一片空。」
灵龙亲她的泪脸、她的唇。曼儿身子忽然一软,半晕过去,他把她抱住了,踢了门进屋,送她到床上。灵龙在灯下审视曼儿,她连双唇都显得苍白,他心里划过一种从未有过,幽幽的感觉……
那是一种柔情。
对灵龙的一生来说,是从这一剎那开始,他才领悟什么是感情,他的心清清楚楚的痛着、疼着、爱着,他受这折磨,然而充满了温柔,他对于造成他颠覆不安的人只有不舍。
如果过去灵龙是一个不懂得感情的人--现在他懂得了。
他喂曼儿喝水,拧了毛巾为她擦脸。曼儿睁眼时,他柔声斥责她:「妳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曼儿伸起手来勾住灵龙的颈子,灵龙不自禁俯身去吻她,轻吮她花苞似的唇,还有她的小下巴。现在曼儿的双颊匀上了一抹微晕,使得那张秀美的脸成了白里透红,她看他的时候,眼神娇滴滴的……这女孩儿忽然在清纯中散发出一股诱惑。
那是教人最没法子抵挡的诱惑。灵龙呻吟着挣扎开来,喉咙变得干燥。
「妳歇一歇……我下想再去倒点水。」
灵龙匆匆下楼,没去倒水,也没再回到曼儿房间。客厅有张蓝沙发,飞满了暗红蝴蝶,他坐在那里像那群蝴蝶一样心神不宁。
他身上彷佛倒留有一缕曼儿的体香,被她挑动的那一点绮念还在作弄他,使得他热头热脑的。他觉得自己心理上未免有点卑劣,曼儿还是个纯真的少女,不解人事--这未必表示灵龙本人就具有丰富的阅历,然而对曼儿产生他所产生的那种遐思,怎么想就是觉得有点该死!
一双玉似的清凉的手臂自后绕住灵龙的肩头,他震了一震,尝试扳开她的手铐。
「为什么起来了?妳该睡一觉的。」
「我要你躺在我身边,陪我。」
这下灵龙知道他必死无疑。他被曼儿的小手紧紧牵着,无助地随她上楼。
曼儿偎着他躺,她的身子不知怎么感觉格外的娇小,她的脸蛋则安置在他的肩窝,微微的鼻息搔他耳朵的痒。她静了许久,灵龙以为她睡着了,她却仰起脸来吻他的下巴,说:
「你有漂亮的下巴……」
灵龙屏住气躺在那儿。
她吻他的鼻子,说:「你有漂亮的鼻子……」吻他的眼睛,他的眉毛,最后到他的嘴……湿润的吻,她软热的小舌轻轻碰着了他的唇。
灵龙猛一颤抖,禁不起如此私密的接触,理智要他把她推开,冲动要他把她抱住……他把她推开了。但他绝不理智。曼儿向他抬起头,月光印在玻璃窗上,她小脸晶莹。
「灵龙,我爱你。」她耳语。
灵龙太心悸了,吃力地说着:「你只要爱我就行了。」
他成了一个失去抵抗力的年轻人,完全抵抗不了这女孩的娇小、脆弱、羞涩。他颤颤地褪下她月白色的底衫,她小小的胸脯有着婴儿似的柔软滚圆,他把它握在掌中,像握住她的心。
都是第一次,有点忙乱,有点笨拙,然而依旧有激楚而荡人的波浪。曼儿在灵龙怀里,她曾经幻想过,揣测过的那一些,都变成了真真实实的甜蜜、疼痛和温存。她与他紧紧相贴,她的心撞击着他,他的心也撞击着她。
那样的撞击交织出来的心跳,热烈得使两人都昏眩了,她攀着他,他也攀着她,从深蓝激情的夜空飞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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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灵龙才觉得耳朵里那闹烘烘的血潮,终于缓和下来,他试着动一动他酩酊大醉的躯体,没想到它居然还有知觉!他还以为经过那样激越的狂欢,会让人从此半身不遂!
曼儿蠕蠕动了动,灵龙低头看她,她到现在还紧咬着嘴唇,贝齿陷入唇里,就要把它咬破了!灵龙俯下身去吻她,想安抚她那依然紧张的唇与齿。他在曼儿嘴上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