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伦伟?」
「是的。他的外表像天使,内心其实是恶魔。我觉得回来替他报复的人或东西,也会比较喜欢黑夜。」
亚特倾身握住她的手,等她转头正视他。「妳的推理很正确。」他说。「偏好梵萨阴暗面神秘学的那些人喜爱戏剧性的夸张行为,他们虽然喜欢但未必一定在夜间活动。预料妳很可能在夜里等他,反而会使他选择在白天行动。」
「真是复杂。」她因烦恼不已而激动地低语。「但愿爸爸从来不曾碰触梵萨之道;但愿我从来没有听说梵萨哲学,或遇见任何研究它的人。」
「玫琳──」
她握紧拳头。「我发誓,等这件事结束,我再也不要跟所有与那门可怕的哲学有关的人事物有任何瓜葛。」
他感到一股寒意袭向心头。「妳把妳对梵萨的看法表达得很清楚了。等这件事结束,无论妳想要做什么都不关别人的事。但在这段期间,妳看中我的专长而雇用我。我期望妳通情达理。就算妳不肯为自身安全着想,妳也该考虑到妳的姑姑。妳希望她身陷险境吗?」
她默默注视他良久。他的逻辑不可避免,他看得出来她心知肚明。梵萨逻辑。他在她回答前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不,当然不希望。」她轻声说。「你说的对,我必须考虑到蓓妮姑姑的安全。我会立刻安排。我们今天就搬去你家。」
「明智的决定,夫人。」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做了决定,先生。我相信做那个决定的人是你。」
「嗯。」
「也许吧。」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们非常小心、非常低调和非常幸运,你的社交圈没有人会知道你家有客人暂住,或是注意到而不认得是我。」
「嗯。」
他决定不要提每间俱乐部赌帐里都有的那一千英镑赌注。
第七章
凌晨两点多,亚特放下纸牌,抬眼望向对手。「我相信你欠我五百英镑,费克文。」
「放心,你在月底会拿到你的钱,韩亚特。」费克文签了一张借据扔到桌上。
亚特拿起借据,耸起一道眉毛。「月底还钱?那是不是意味着你目前经济拮据?」
「没那回事。」费克文拿起桌上的酒瓶,在杯子里倒满红酒。他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用沈思的眼神注视亚特。「杷一大笔钱投入一个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里。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凑来买股份,两周后就可以获利。到时你就会拿到你的钱。」
「我会期待你的船进港的那一天。」
费克文哼了一声说:「不是船。船会沈,会在海上失踪,会遭到海盗攻击。」他靠向亚特,推心置腹似地压低声音说:「我的投资没有风险。还有它的报酬比船货好多了。」他狡猾地咧嘴一笑。「除非船上载的正好全是黄金。」
「我承认,这会儿你勾起我的兴趣了。没有东西比黄金更能吸引住一个人的注意。」
费克文的笑容突然消失,好像发觉自己说太多了。「我只是在开玩笑,」他偷偷往四下瞧了瞧,然后又倒了一杯酒。「幽默一下而已。」
亚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相信你对你月底财务状况的评估不是在开玩笑。」他微微一笑。「如果到时你无法还清赌债,我会非常失望,费克文。非常、非常失望。」
费克文瑟缩一下,然后气愤地皱眉。「你一定会拿到你的钱。」他有点口齿不清地说。
「那样最好。你真的不能把预定两周后获利的这项投资告诉我吗?也许我会有兴趣。」
「抱歉。」费克文断然拒绝。「所有的股份都卖完了。我根本不该提的,持股者都发过誓要保密。」他面露担忧。「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亚特缓缓微笑。「我向你保证我会守口如瓶。干涉你的投资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费克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好像亚特的笑容使他着了迷,然后他眨了一下眼,说道:「你说得对。守口如瓶对你最有利。干涉我的投资计划,你就拿不到你的钱。」
「的确。」
亚特转身走向前厅。三个衣着入时、看来都酩酊大醉的年轻人挡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故做惊讶状地睁大双眼。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戏剧性的手势。
「唉哟,朋友们,瞧瞧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谁。我相信是全英国最勇敢、大胆的人。容我向各位介绍韩亚特。」
另外两个人齐声吟唱:「韩亚特,韩亚特。」
「仔细看清楚那高贵的面容,因为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在这俱乐部里看到他了。」
「韩亚特,韩亚特。」
「明天我们勇敢的韩亚特不是会多了一千英镑,就是会──」
「韩亚特,韩亚特。」
「就是会被黑寡妇送上西天。」
「韩亚特,韩亚特。」
「今晚我们祝福他。最起码,我们祝他坚挺持久,以便享受在这人世的最后一夜。」
「韩亚特,韩亚特。」
亚特缓缓走向那三个年轻人。他们放声大笑,一边朝他鞠躬,一边让出路来。
「韩亚特,韩亚特。」
亚特在门口停下来,半转过身。他以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视三个年轻人片刻,俱乐部顿时充满一片期待的寂静。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察看时间。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他合上表盖,漫不经心地把怀表放回口袋里。「今晚我恐怕得提早离开,有事需要处理。相信各位都了解。」
三个年轻人发出窃笑;一张牌桌边传来压抑的笑声。
「但是明天──」亚特故意停顿。「当然是假设我能活过今夜──」
其中一个年轻人放声狂笑。「假设情况有那么乐观,你明天要做什么?」
「在这俱乐部里的任何人,如果无礼到让我听见他侮辱我的新客人,明天我会期待跟他来个黎明之约。」
三个震惊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亚特,俱乐部里看热闹的安静变成惊骇的死寂。
亚特满意地走向玄关。他拿了大衣和手套,步下台阶走向街道。离开大门不到三步,他就听到背后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等一下,韩亚特,」费克文喊道。「我跟你共乘一辆马车。」
「附近没有马车可乘。」亚特朝空荡荡、雾茫茫的街道点个头。「我要走到广场去,那里可能会有出租马车。」
「没有马车?」费克文一脸不确定地左右张望。「但大门外向来会有几辆马车在等。」
「今晚没有,一定是浓雾的关系。也许你宁愿在里面等到有马车出现。」亚特转身背对费克文,再度迈开步伐。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费克文连忙说,声音中隐含着一丝焦虑。「你说的对,广场那里一定有出租马车,我们一起走过去会比较安全。」
「随便你。」
费克文加快脚步跟上他。「街道在这种时候不安全,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
「听到你害怕在街上走令我惊讶,费克文。还以为你习惯泡在风化区里,那里可比这里危险多了。」
「我不是害怕,」费克文低吼。「只是在运用一点判断力。」
听出费克文声音中的不安,使亚特暗自微笑。
费克文不确定地瞥了他一眼。「喂,刚才在俱乐部里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打算向任何说狄夫人闲话的人挑战吗?」
「没有。」
「我想也是。」
「我只会向出言侮辱她的那些人挑战。」
「你愿意为黑寡妇那种女人冒险决斗?你疯了吗?她只不过是──」
亚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是什么,费克文?你刚才要说什么?」
「天啊!大家都知道她是杀人凶手。」
「没有证据。」亚特微笑道。「我们都知道没有证据不能定罪。」
「但是大家都知道──」
「是吗?」
费克文的嘴巴动了动,但没有说出半句清楚的话语。他瞪着静止不动的亚特,然后猛地往后退一步。在附近的朦胧街灯下,他因多年放荡而变得粗俗的脸上,流露出愠怒和恐惧。
「你刚才不是还有话要说吗?」亚特问。
「没有。」费克文假装拉平外套。「没有要说别的话,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就当已经回答了。」亚特开始继续走。
费克文犹豫片刻,然后快步追上亚特,显然是不想冒险独自走回俱乐部。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费克文的脚步声在夜色中阴森地回响着。出于长久以来的习惯和训练,亚特走起路来几乎悄无声息。
「应该带盏灯笼的,」费克文回头看了看。「这些路灯在雾里一点用也没有。」
「若能避免,我宁愿不带。」亚特说。「显眼的灯光会成为抢匪的最佳目标。」
「该死!」费克文再度回头看。「我从来没想到那一点。」
附近的巷子里传来轻微的窸窣声,费克文抓住亚特的衣袖。「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