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老鼠。」亚特故意瞥向费克文的手指。「外套会被你弄绉。」
「对不起。」费克文立刻放手。
「你似乎有点焦虑不安,费克文。也许你应该考虑喝点镇静药水。」
「该死!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神经像钢铁一样坚硬。」
亚特耸耸肩,没有说什么。他本能地留意着黑夜里的各种细微动静。街道另一头远远传来马蹄声。
「也许是出租马车。」费克文期盼地说。但马车往反方向驶走。「应该待在俱乐部里才对。」他咕哝。
「你今晚为什么这么焦虑不安?」
费克文沈吟一会儿后说:「如果你非知道不可,两、三个月前我遭人恐吓。」
「不会吧!」亚特端详着前方窗户里的烛光。「谁恐吓你?」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应该能形容他的长相吧?」
「没办法。」费克文再度停顿。「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
「如果你从来没见过那个人,那他为什么要恐吓你?」
「不知道。」费克文嘀咕。「怪就怪在这里。」
「你完全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选中你恐吓?」
「他寄了──」费克文在一只猫冲过人行道、钻进一条巷子里时发出惊叫。「该死!那是什么?」
「只不过是只猫。」亚特停顿一下。「费克文,你真的需要吃药安抚你的神经。这个人寄了什么东西给你?」
「一枚图章。系在表炼上的那种。」
「你怎么会把那个视为恐吓?」
「这……很难解释。」费克文的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事情得从五年前说起。我和几个朋友跟一个小女伶爽了一下,那个笨女人挣脱逃跑。天色很暗,我们在乡间,意外发生,她……算了。重点是,她发誓她的爱人有朝一日会为她报仇。」
「现在你认为他来找你算帐了,是不是?」
「不可能。」费克文再度回头看。「不可能是她说会替她报仇的那个人。即使那个愚蠢的小荡妇真有爱人,他为什么要费事在这个时候找我们算帐?我的意思是说,她只不过是个小演员,而且事情已经过了五年。」
「有句老话你一定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我们没有害死她。」费克文提高嗓门。「她是在逃进黑夜里时,自己跌倒摔死的。」
「听来像是她为了逃离你们而跌倒的,费克文。」
「不管他是谁,我都得设法找他谈一谈。」费克文再度不安地四下张望。「我可以向他解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爽一下。不是我们害那个愚蠢的小骚货──」
「不必不费唇舌了,费克文。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我不想听你辩解。」
一个妓女在烛光照亮的窗户里对亚特微笑,让披肩滑下肩膀,露出红色乳头的一侧乳房。亚特毫无兴趣地看她一眼,然后把注意力转回街上。
「已经过了两、三个月,」费克文在片刻后说。「那也许只是恶作剧。」
「如果是那样,那个复仇者的幽默感还真奇怪。」
亚特从眼角瞥见背后的阴影一闪。起初他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接着他恍然大悟。
「该死!」他轻声说。「她把蜡烛熄灭了。」
「那个妓女?」费克文回头望向漆黑的窗户。「那又怎样?也许她──」
他住口不语,发觉亚特背贴着石墙,根本没有注意他。
攻击者不是从巷子里或阴暗的门廊下跳出来,而是从高高的窗户纵身跃下。黑色的斗篷在他身旁呈喇叭形张开,遮住街灯发出的微弱亮光。
会有刀的攻击──亚特心想,梵萨招式大多都不靠武器,但也有例外。「云中蜘蛛」这一招总是会用到刀。
他抓住斗篷后缘,以免斗篷如攻击者所愿地罩住他。他把斗篷往旁边一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攻击者踢出的凌厉一脚。
梵萨斗士灵巧地落在人行道上面对着亚特,他的脸孔被黑色领巾做成的面罩遮住。刀子上寒光一闪。他突然向前冲。
亚特滑向一侧。他知道他已经打乱这一招的攻击模式,他必须在攻击者能够变换招式前,赶快采取行动。
蒙面刺客眼见即将失手而设法补救,他急忙收脚以免撞上墙壁,因此暂时失去平衡。
亚特一脚踢中攻击者持刀的那条手臂。攻击者闷哼一声,手中的刀子掉落在人行道上。
失去优势的攻击者显然决定放弃。他转身拔腿就跑,飘扬在身后的斗篷有如黑色巨翼。
亚特抓住斗篷下缘用力一拉。他并不讶异斗篷被他扯下来;蒙面刺客在转身逃跑时就解开了钩扣。
攻击者消失在一条黑暗的巷子里,他的脚步声模糊地在远方回响着。亚特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攻击者的黑色斗篷。
「刚才真险,老兄,」费克文目瞪口呆地望着亚特。「他直接扑向你。那个混蛋想要割断你的喉咙。」
亚特低头看着手中的斗蓬。「是的。」
「我不得不说你应付得很漂亮。从来没见过那种打架法,非常奇特。」
「我运气好。有预兆。」亚特瞥向这会儿黑漆漆的窗户,先前在那里的妓女在攻击前一剎那吹熄了蜡烛。「虽然不是为我准备的,但那无关紧要。」
「这些抢匪越来越大胆了。」费克文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以后大家都要带着保镳才能在街上行走。」
亚特抓住从窗户垂下的绳索,瞥一眼复杂的绳结,他就全部明白了。伦敦有各式各样的盗匪窃贼,但他们很少人受过古梵萨搏击术的训练。
第八章
火苗高涨。大火仍然局限在楼上的实验室里,但火光把长廊照得有如炼狱。浓烟像展开的黑色旗帜,迎接着来自地狱的恶魔军团。
她蹲在卧室房门前。沈甸甸的铁钥匙上沾满他的鲜血。她努力不去看地毯上的尸体。但在她就要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时,死人放声大笑。钥匙从她指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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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从噩梦中惊醒。她在床上猛地坐起,拚命地喘气,希望自己没有叫出声音来。被冷汗浸湿的薄睡衣黏在她的前胸和后背上。
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一波新的恐惧袭向她,她急忙爬下床。赤裸的脚碰到冰冷的地板时,她突然想起这里是韩亚特的大宅。
戎备森严的大宅,她提醒自己。
她的手指在颤抖,就像在梦中那样。她费了不少劲才把蜡烛点着。小小的火焰发出令人心安的光,照亮雕花床柱和脸盆架。角落里堆放着她匆匆收拾的几箱书。
时钟显示现在将近凌晨三点。她竟然足足睡了两个小时才被噩梦惊醒。相当令人吃惊,真的。以往她在黎明前几乎都不曾合眼。也许是因为知道这大宅有牢固的锁,夜里还有警卫带着大狗在花园巡逻,所以她才能打盹儿。
她走过去缓缓打开房门。门外的走廊一片幽暗,但楼梯间有来自楼下玄关的微弱亮光。她听到模糊的说话声。亚特回来了。
也该是时候了,她心想。他说过今晚打算去赌场和俱乐部打听情报,她急着想知道他打听到了什么。
楼下的一扇房门悄悄关上,接着是一片寂静。她等了几分钟,但不见亚特上楼来,心想,他一定是进书房了。
她回到床边拿起挂在床柱上的睡袍穿上,系好腰带,套上拖鞋。她捡起作梦时掉落在枕头上的睡帽往乱七八糟的头发上一戴。
满意自己的仪容还过得去后,她离开卧室,穿过走廊,走向铺着地毯的弧形楼梯。软底拖鞋在她拾级而下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穿过玄关停在书房门外。紧闭的门扉给人不友善的感觉,好像亚特不希望受到打扰。她突然想到他回家时可能喝醉了。她柳眉轻蹙,无法想象亚特酩酊大醉。他天性里的律己自制似乎排除了那种软弱的行为。
她轻敲房门,但没有得到响应。
她迟疑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如果亚特真的醉了,她不会打扰他,等明天再找他问清楚。
她把头探进房里察看。壁炉里火光熊熊,但不见亚特的人影。也许他不在书房里。但若不在,生火做什么?
「玫琳,是妳吗?」阴沈的问话声来自面对壁炉的高背椅深处。
「是我。」
他听来毫无醉意。她松了口气,步入书房,关上房门,双手在背后握住门把。「我听到你回来。」
「于是立刻下楼来听报告,即使现在是凌晨三点。」他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冷笑。「看来妳这固雇主会很苛,狄夫人。」
他没有醉,但心情也不好。她抿紧嘴唇,松开紧握着门把的手。她穿过地毯,走到壁炉前转身注视亚特。看到他懒散地靠坐在椅子里使她屏住呼吸,她立刻知道出事了。
他的眼神阴郁。他脱掉了外套,松开了领结,白色亚麻衬衫的前襟半敞着,鬈曲的胸毛若隐若现。
他右手握着喝了半杯的白兰地,左手的拳头里握着一个她看不见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