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种渴望的感觉推到一旁,今晚他有更紧迫的事要处理。
「你为什么想要进那条又脏又臭的巷子?」
亚特静止不动。葛南索。回答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沈得听不出他讲什么,但不耐烦的语气很明显。
飒奇停下来望向亚特,等候他的指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在夜色里回响。
葛南索再度抱怨。「我不想进去那里。你说我们要去酒馆,但巷里连灯光都没有。不是该有灯光才对吗?」
亚特举起手枪,背贴着巷口的石壁。他微微探头瞇眼细瞧。葛南索的同伴提着灯笼,在昏暗的灯光里,亚特看出两个人的形影。两个人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
「对,葛南索,」亚特冷冷地说。「绝对该有灯光。」
提灯笼的男子猛然转身。在这种距离和光线下不可能看清他的脸,但亚特得到的印象是──端正的五官和闪闪发亮的眼睛。
「怎么回事?」葛南索抓住同伴的肩膀以免跌到。「谁在那里?」
那个男子以惊人的速度扔下灯笼,摆脱葛南索,逃向巷子的另一头。
「可恶!」亚特追过去。
「当心,他一定有枪。」飒奇喊道。
就在这时,亚特看到他的猎物移动手臂。微弱的星光照在手枪的枪管上。白光一闪,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亚特已经采取行动,一边扑向油腻腻的铺路石,一边开枪。但他知道那一枪不会射中歹徒,就像歹徒刚才的那枪射不中他一样。手枪在这种距离很不准确。
他立刻翻身站起来继续冲向巷子,但逃跑的男子已经爬上巷底的墙壁。他的大衣下襬像巨大的黑色羽翼般张开。
那个混蛋在爬绳梯,亚特领悟到绳梯是歹徒早就准备好在那里的。他打算在今晚杀人,当然会事先准备好逃跑工具。
黑色大衣的下襬再度飘动,然后就消失在一扇窗户内。
亚特抓住绳梯末端,但歹徒已经把它从上方的固定处松开。绳梯掉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小小的锚钩在石头上嘎嘎作响。
亚特知道等他重新挂好绳梯时,歹徒早就逃之夭夭了。
「混蛋东西──」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他长相。但葛南索见过他,亚特提醒自己,还有小强。天亮前他就会知道歹徒长得是什么样子。他们将第一次得到关于歹徒的第一手正确情报。总算有进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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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克文说你只是想吓我们,」葛南索坐在亚特的书房里,低头凝视着地毯。「他说根本没有什么神秘歹徒。说欧查理是被强盗杀的,说你不会杀我们,因为你想看到我们身败名裂、穷困潦倒。」
蓓妮给葛南索喝了大量的茶,但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清醒。此刻他虽然垂头丧气,但说话终于开始有条理。
「关于我的目标,费克文说的没错。」亚特说。「但凶手的事他就说错了。你今晚亲眼见到了他,他不是普遍的强盗。我要知道你们见面的详细经过,把他对你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葛南索皱眉蹙眼,伸手按摩额头。「不大记得了。喝了太多酒,只记得他提到什么开凿驳船运河的投资计划。我们一边喝酒,他一边说明。但我对细节毫无印象。」
「他说了什么使你跟他走?」亚特问。
「记不清楚,大概是找地方私下谈投资的事。接下来我只知道我们在马车里,再来就是那条巷子。」葛南索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望向亚特。「那时我才发觉事情很不对劲,但又想不出该怎么办。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你被他下药了。」蓓妮说。
「我想也是。」葛南索嘟嚷道。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住在哪里?」亚特追问。「他常去哪些咖啡厅?他有没有提到某家妓院或酒馆?」
「我不记──」葛南索突然住口,眉头紧锁在一起。「等一下,他在我们经过一家酒馆时,说了一些话。」
亚特走到他面前停下。「什么话?」
葛南索用力吞咽几下。「他……他说他知道我的财务陷入困境。我问他怎么发现的。他望向窗外,看到酒馆的灯光,说常去城里最低俗的地方可以得知的事多得惊人。」
「他还有说别的吗?有没有提到他最喜欢去哪几家酒馆?他的住处在哪里?」
葛南索的五官在专心回想中扭曲。「没提到住处,但在我们行经一座小公园时,他提到他在那一带长大。」
玫琳与亚特四目相对,然后她望向葛南索。「关于他的过去,他说了些什么?」
葛南索再度凝视地毯。「很少。只提到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在那座公园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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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蓝眼,浪漫诗人般的五官。」玫琳停在壁炉前颤抖着。「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在一座公园里玩耍。」
「难怪林斯磊会把他当成伦伟。」亚特倒了杯白兰地。「妳说伦伟从来没提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没有。」玫琳摇头。「我说过,伦伟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就在骗我。他告诉我,他是在意大利长大的孤儿。」
「伦伟显然把欺骗之计用得很彻底,他替自己编造了全新的身世。」
玫琳把手放在壁炉架上。「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亚特。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今晚想杀另一个,然后又在你把他困住时对你开枪,天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同意妳的看法。」亚特说。「我们必须趁他因今晚侥幸逃脱而惊魂未定时出击,我们自有诱饵。」
「钥匙?」
「对,现在我们必须设下陷阱。」
她眼睛一亮。「你有计划了?说来听听。」
「我的计划能否成功必须视两个因素而定。第一是,歹徒今晚对葛南索说的是实话,他的情报真的是在酒馆收集来的。」
「第二个因素呢?」
亚特露出冷笑。「歹徒是否拥有与他同父异母哥哥相同的致命缺点。」
「什么缺点?」
「倾向于低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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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奇的耳目一整夜都在伦敦的大街小巷游荡,四处散播谣言。谣言的内容都是有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太被一个鬼魂吓坏了,急于摆脱一本以奇怪的外国文字写成的危险小簿子。
加油添醋的说法是:那本小簿子遭到诅咒,虽然很值钱,但有个鬼魂在寻找它。老太太吓坏了,她的神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折磨,每两个小时就得喝一次安神药水。她想在鬼魂杀害她的家人前,设法把那本小簿子交给鬼魂。
第十六章
信在第二天送给蓓妮。她刚刚从书店买了俞蔼梅女士最新的恐怖小说出来,就被一个街头流浪儿故意撞了一下。她拍掉裙子上的泥土时,发现手提袋里塞了一封信。
兴奋使她的神经快要崩溃,但她提醒自己,她有新的一瓶药水在韩家等她。她直接走向马车,催拉摩以最快的速度载她回家。
她一进门就把帽子随手扔给管家。「我的侄女呢?」她问。
「狄夫人在书房跟韩先生和雷先生在一起。」翁太太回答。
蓓妮挥着手中的信笺冲进敞开的书房门。「计划成功了,歹徒给了我一封信。」
玫琳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是欣喜。「快念给我们听,蓓妮姑姑。」
蓓妮打开信。「信很短。」她警告。「但我相信它传达的正是亚特期待的消息。」
「夫人:
如果妳想用书换取亲人的性命,那么我建议妳今晚找借口到剧院来。把书放在手提袋里一起带来。不要告诉韩亚特或妳的侄女。设法在空档时间独自一人在人群中。我会找到妳。
如果妳没有完全照这些指示做,我亲爱的妻子就会丧命。」
「有意思。」亚特靠在椅背上,伸直双腿,交叉脚踝。「他会在表演完毕、我去叫马车来时采取行动,从妳手中拿走书,蓓妮。」他信心十足地说。
蓓妮耸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只会在那时给他机会。」亚特极其轻声地说。「在那之前,我不会让妳或玫琳落单。这一次我们要按我的规则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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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完毕,蓓妮和玫琳在拥挤的剧院大厅等亚特叫马车来。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亚特认为歹徒会在蓓妮一出大厅时,就设法抢走她的手提袋,然后逃到挤满马车的街头。他派了飒奇和亨利在有利地点监视。当歹徒采取行动时,他们会追踪他穿过人群,亚特则从另一个方向逼近包围他。这是古老的梵萨谋略。
「不知道──」玫琳突然住口,感觉到一个坚硬锐利的物体戳着她的背腰。
「别出声,亲爱的嫂嫂。」一个类似伦伟的低沈男声说。「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做,狄夫人。我的同伴和一个名叫小强的街头流浪儿在外面的一辆马车里,如果妳我不在最短的时间内一起进入那辆马车,他就会按照先前的指示,割断那个孩子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