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霍恩村几乎被荒弃了,村民们都住在村子四周的田里。当他们的三匹马沿着破旧的房屋之间的泥泞小路艰难地行走时,只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们。
“欢迎你,姬热拉姑娘!”说话的是个干枯的老妇人,她的声音如同其它人一样干枯。她站在一座由树枝和泥巴搭成的小屋门口,白发垂到肩上,一条破长袍宽大地罩在身上。“你终于来了。”
“你一定得进屋来自己看一看,”这老妇人用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急切地招呼她下来。“你屋里有火吗?老太太。”伊奇问。
希尔德佳没好气地看了伊奇和另外那两个男人一眼,又对姬热拉招手说:“来吧,进来吧。”
小屋里有一堆火,但烟也够多的。没有窗子能透进光和空气。屋里唯一的流通口是房顶上开的一个洞。墙壁上被壁炉常年燃烧的火熏黑。屋里地面是垫的土,家具是四只草垫子,一张带抽屉的木桌子和另一张较粗糙的桌子,上面放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
姬热拉丝毫没注意到这房间里的简陋。她自己就是在跟随这差不多的一间房子里出生的,沿着门前这条泥路往前走二十多步就是那间小屋。她妈妈去世前她们就住在那间小屋子里,不过那间属于姬丝芬达的小屋比这间大些,也干净许多。她还记得妈妈死后那间小屋被烧毁的情景,当时她紧缩着藏在希尔德佳的裙子后面躲开那神父的视线。高恩特神父当时称她的家是地狱淫妇的巢穴。当屋子熊熊燃烧时他一边不停地说着刻毒的词语,一边微笑着。
一只草垫上的一声响动把她又拉回了眼前的情形。草垫上躺着一年轻的女人,一头浓密的黑发和一张苍白的,几乎是灰暗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虚弱地冲姬热拉微笑了一下。“我女儿,她一来月经就疯狂地流血,”希尔德佳说着,瞪了一眼涌进来的三个男人。
伊奇挥手让安东尼奥和挪克尔出去,但他自己站着没动,见那老妇冲自己皱着眉头,他也低头冲那老妇吓人地皱着眉。“我要对她负责。”他冲姬热拉摆摆头。
“她在这儿不会出什么事的。”希尔德佳愤怒地说,“她是我们的。”
伊奇只是嘴里嘟哝着什么,没动。
“他的同伴们都称他黑熊,”姬热拉捉弄地说。“所以他说话就像只熊。”
那老妇人点头表示理解。
伊奇瞇起眼睛斜视着姬热拉,“别用你那小爪子在我这乱抓,小贼猫,我的脾气可不太好,我们现在是立即回阿顿还是继续找你的草药可全由我说了算,现在你赶紧烤烤火,把自己弄干了我们就离开此地。”
“好姑娘,你烤火的时候能顺便看看格丽玛达吗?”
“当然,我会的。”姬热拉脱下湿斗篷挂在火边上,然后在格丽玛达的草垫子旁边跪下来。
那年轻的女人抓住她的手,好象只要摸一摸她就会治好自己的病似的。“你能把我治好吗?好姑娘。”
“你出血多长时间了?”姬热拉问道,伸手掀开她的衣服查看流血的情况。
“到今天八天了,每月都这样,不停地流啊,流啊,好象直到把我的血流干了才停。”
她把注意力转到格丽玛达。“我想,你服一剂益母草和树莓叶之后会好些。我现在没带,不过回到阿顿之后我会让岗塔尔送来的。把草叶放在清水里煮一煮,然后让叶子多泡一会再喝。”
“不用念咒和驱魔吗,姑娘?”
“现在不用。”
“哎,”老希尔德佳唠叨着说,“那个神父到这儿来时,你知道,他说鲁特加把你关在阿顿城里是件好事情。他说你通过魔鬼来施法,还传播迷信。”
“他已经这么说了好多年了,对我妈妈所说的坏话比我更多,这没什么。”
“也不是什么好事。小比奥多夫出疹子时,那个神父把些水和土和成泥给他涂到身上,??说那些土是从一个什么圣徒坟墓里搞到的。后来疹子更厉害了,那神父就说是把泥往小比奥多夫身上抹时他想了不洁的事情。”
“我不相信当高恩特神父被人一脚踢在腿上时还会想圣洁之事。”
那老妇人干笑两声:“他不肯来看格丽玛达。他说所有女人的痛苦和疾病都是因为第一个女人犯了罪而受的惩罚。”
“女人们犯的最大的罪是让她们的儿子去练习打仗。”姬热拉拥抱了一下老妇人,“我会让人的益母草给格丽玛达送来的。”
“告诉小岗塔尔穿过森林时小心点,阿尔汉现在还是很不安生。前天我们的羊圈里损失了十只羊,北点村的沃特丢掉两匹马??那可是他最以为自豪的财产呀。现在只要能动的人都拚命抢收谷子去了,只怕阿尔汉一来把它们一把烧了。”
姬热拉叹息一声:“也许我们再也没有平静的时候了。”
老妇人谨慎地朝门口看看,伊奇没站在门口,她于是低声说道:“阿尔汉到处宣扬说鲁特加强行把你占有了。他很愤怒地说这样对待一个神圣的女人是犯罪,是和查理王第一次侵犯我们的土地的时候烧毁了圣树艾尔敏梭一样的犯罪,有些年轻人听信了他的话,很气愤。”
“神圣的女人?”姬热拉吃吃笑着披上了斗篷??现在已经不是湿漉漉的了,而是潮乎乎的??系上头巾。“阿尔汉从前可从没这么高看我。”
希尔德佳拍着姬热拉的肩膀说:“你是我们撒克森古老传统的化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古老的神灵的呼唤了。”她抬起头满眼期望地看着姬热拉的脸,“你最后看到什么令我们高兴的幻象了吗?姑娘?”
姬热拉摇摇头。
“世界乱了,”希尔德佳点着头。“也许神灵们也乱了。”
“你还在磨蹭什么?”“黑熊”在门外嚎叫了。
“我就来,”她转过身对那老妇人说道:“我会让人给格丽玛达送草药来的。”
希尔德佳踮起脚在她的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神灵保佑你,姑娘,要是你能说服那几个家伙,你现在可以去清水村一趟。玛尔塔快要生了。他作为一个外国人,已经算很强壮了。可就是胯太小,生的时候够她受的。”
“我尽量去看看她。”姬热拉答应着。
伊奇不大情愿相信姬热拉要找的草药只生在河边,河曲曲弯弯的直向清水村通去,在骑到清水村的一个小时的路程中,他不停地嘟哝着,抱怨着。挪克尔和安东尼奥则好象觉得长官的抱怨很有趣,要是换一个别的时候,看着伊奇一路不停地嘟哝抱怨和另外两个喽啰偷偷地笑,姬热拉一定会感到心情很愉悦的。可是刚纔希尔德佳讲的关于阿尔汉的那些话却使她心情烦乱。那个家伙不顾阿顿人民的死活,只想夺回自己的统治权,更糟糕的是,他把她当成挑起老百姓的战争情绪的工具。一想到这些,即使森林里宁静的美景也不能使她高兴起来了。她忽然特别希望现在就她一个人呆在这儿,这样她就可以把赛尔沃唤来,对它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它是她最好的朋友。
清水村实际上就是把河边一块沼泽地排干后开垦出来的一个小村子。泥巴和树枝搭成的小房子环绕着一块用作小花园的公有地挤在一起。有一座房子明显比别的都大,用圆木搭成,房上装着风向标,那是给牛羊家禽等住的地方。金色的和绿色的田地围绕着环形的居住区,整个村子就像是旋转起来的裙子。
姬热拉他们进村时,玛尔塔正在刀子自家的园子里除草。姬热拉亲热地跟她问好。自从玛尔塔和她丈夫罗兰从老家图林根一来到这里,姬热拉就认识他们了。
“姬热拉!”玛尔塔艰难地直起腰来。她长得又细又直,像根烟囱,从脚到腰一样宽,只是在腹总隆起了。“你肯定来责怪我上次生孩子差点没了命,这次怎么又怀上了?”
“不,玛尔塔,我来只是看看你怎么样了?”
“你来得正好,可以给我贴一剂膏药。伊奇老爷也来了。我丈夫罗兰一定很高兴又见到你,好先生。”玛尔塔一边向姬热拉解释道:“我丈夫到要塞去向新领主宣誓效忠时,跟这位大个子比赛喝酒。”她笑道。“那次回来罗兰可老实多了。”
姬热拉斜了伊奇一眼,“这只黑熊也就是在老实人堆里逞能。”
“那还得看是对谁,小贼猫。”
玛尔塔招呼罗兰。罗兰在不远处的谷子地里冲他们挥着手,他正和六七个人一起在地里干活。他刚开口喊着向客人问好,忽然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前心。话没喊出来,变成了可怕的惨叫。
玛尔塔和姬热拉站在那里惊呆了。田地里一下子神秘而可怖地沉寂下来。好象只有时间静静地延伸着,等待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任何响动都停止了。然后忽然之间,四周的林地变得活跃了起来。许多人从林子里朝着即将收获的田里冲来,刀光剑影挥动了起来,田里干活的人们混乱起来,惊呼着四处逃散。玛尔塔尖叫一声就要朝田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