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热拉感到绝望。她试了试捆着她的绳子,那绳子捆得很结实,链子也无懈可击。她站起来往外顿了顿锁链,铁锁链锁得紧紧的,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使她吃了一惊转过身来。那条铁链的反作用力也把她往回拉,她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坐在地上。那个抓住她的人背着两手低头看着她,咧着嘴愉悦地笑。
“我让奥多捆住你,他把你捆得比捆羊圈里的狼还结实。”
姬热拉抬眼愤怒地瞪着他。她由于坐在地上,只能仰头着这个蠢货,她很不情愿这样。她几乎有些习惯于这样尊敬他了。
“臭男人,粗野的家伙!但愿你手臂枯萎,头发掉光。”她用脚蹬他的腿,要以此发泄愤怒。但他敏捷地躲开了。
“我看你身上还带着刺,看看你在咬谁,小蜜蜂,不然你会像一只蚊子一样被拍死。”他两手作了一个拍死小虫子的姿势。“老实点,否则我把你交给指挥官,他可是个远近闻名的下流坯子,每天都要吃娇弱的少女下饭。”
姬热拉从帐篷开口处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对几个人讲着话。他将水桶般大小的一只拳头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中,然后作了一个手势,让其中一个人去干什么事。这个人比姬热拉见的任何男人都要高大、健壮。身上的黑毛也比任何人都要浓密。他迈着重步走出了姬热拉的视野。姬热拉好象感到了大地在震动,也许是那些橡树在颤抖。她的眼都睁圆了。
抓她的那人一直在注意看着她。见她看到那巨人时眼睛都睁圆了,于是他点着头笑道:
“小蜜蜂,收起你的刺吧,我是可以干脆将你交给这个军官的。”
“那个……那个怪物是你的指挥官吗?”
“看起来很可怕,是不是?”这个法兰克人说道。他到帐篷角的水桶处给她盛了一勺水。她大口大口地喝了,有些感激。当她把勺子递给他时,他似乎带着一点愧疚地看着她。
“现在我把你怎么办?”
“让我走!”她要求。
他哑然而笑。这时,他的眼光柔和了一些,脸上也起了一些皱痕,姬热拉注意到他在笑着的时候嘴巴的曲线。简直太美了,几乎不像是一个武士。
“你若是个守规矩的姑娘,现在该是安安生生地呆在阿顿你自己家里的。”
“你的人准备进攻时我们会安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偷偷地潜入别人的土地?”
“这是我们的地方,女人,躲在阿顿城墙后面的叛乱者才践踏了别人的土地呢!”
“他们是撒克森人,这里是撒克森的土地。”
“不,这里是查理王的土地。从撒克森到西班牙,从西边的大海到东边的阿瓦尔地区,都归他统治,他绝不放弃一寸土地给叛乱者。”
姬热拉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并非什么要扩大自己地盘的法兰克小军阀,他们是最大的征服者??那声言要同时做撒克森王的法兰克国王??派来的。
“如果阻止一个姑娘节外生枝地去阿顿报信,也许会少些流血的。”
他伸手去抚姬热拉脸颊上的一处抓痕。姬热拉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但他的手还是抚在了她脸上的伤处,虽然是轻柔,可伤口仍觉到痛。
“是爱得加他们抓的吗?”
“不,那些笨驴可没本事碰我一指头。是在树林里跑时被树枝刮的。”
“阿尔汉在阿顿管得真是够松。这么一个任性急躁的农奴居然也容得她长大成人。但愿他对自己的军纪也像这般松懈。那样,我们明天光荣的行动就不会遇上麻烦了。”
“你没有权力打破我们的和平。”
“不应责怪我,小姑娘,你们的领主爱尔坎加自己引来了战争。因为他向撒克森的叛乱者投降了。你知道什么叫温顺和沉默吗?我看你最好实践一下。把我惹烦了,就把你交给那个大个子处置。”
她嘲弄似地咧一咧嘴,然后迅速地闭上。她真希望自己能念出可怕的咒语降在这些法兰克入侵者头上。可是尽管在阿顿人们如此敬畏巫术,现在她却连调动一只小蜜蜂朝那个大个子的后背蜇一下的法术都没有,更别说催动大地张开大口吞噬他的整个部队了。但她还是暗自念动了咒语,期待效果出现。这时那老仆奥多走进来帮他的主人脱去盔甲,脱完之后,那老仆蹲在帐篷的一角,圆睁着眼睛看着她,如同一个孩子贪婪地呆望着一块甜饼一般。
“你也这样,奥多?”
“嗯?”
“看好你自己吧,老头儿,爱得加和挪克尔已经领教过她的刺儿了。我想你老了,应该很明白。”
那仆人暗笑,“白发老人也喜欢看美貌的少女啊,尤其现在一连多日都没有见过了。”
主人忽然怒了,吼道,“给这婧子拿面包和奶酪去。”
奥多走出去后,这个法兰克人给她解开锁链并松开捆住手的绳子,好让手指内的血液循环一下。“我再不愿看见你惹麻烦了,小蜜蜂,你要再撒野,我就像拍蚊子一样把你拍死。”
姬热拉不能再反抗。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她的绳子也被解开了,她猛地朝帐口冲去,但被他伸手扯了回来。
“啊??放我走!”
“你不太聪明,是不是?”
她朝他眼睛抓去,但手腕被他抓住了,他将她两个腕子握在自己的一只大手中,有一会儿,他们的眼睛对视着。她又一次感到震动,好象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在别的什么时候,别的什么地方,她好象曾经抬头望过这双灰色坚定的眼睛。感到过他放在她身上的手,看见过自己的名字被他雕塑一般的嘴唇念出来。帐篷忽然间变得好象很拥挤,空气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帐篷帘子一挑,老奥多走进来,带来一小片面包和一块奶酪。那武士松开她,猛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像只狗晃掉头上的水一样猛烈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刚纔忽然降到她身上的紧张又消失了。“你不要试验我的耐性,姑娘。把这吃了,睡觉去,我不想再听见你的一点声响。”
姬热拉转过身,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奥多把面包和奶酪塞到她的手里。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吃完了之后,那法兰克人命令奥多把她的手和脚都捆上。
“等一等。”那仆人正要执行主人的吩咐时,姬热拉推开绳子,“难道我必须得像一只猎物一样被捆起来过夜吗?”
“这会提醒你任何逃跑的试图都会招致不愉快的后果。”他从她头发中拣出一片树叶,松开手让树叶从她眼前飘落??这是他们曾在林中扭打的记号。
“好好睡吧,姑娘,别出声。”
那法兰克人自己倒睡得很快,不一会儿,他均匀的呼吸表明他已在帐中的草垫子上安静地睡着了。姬热拉很惊奇,他有这么强的自信。即使明天就要大战,他有可能在战斗中被杀死,在这大战前夜他仍能睡得这么香。也许他相信自己的军队无比强大,不用打就能征服阿尔汉。如果真是这样,他可能还不大了解阿尔汉。
她试了试捆着的绳子,很牢固。绳子并没有紧得使她血液都不能流通,但却足以防止她逃跑。她默默祈祷??祈求她的同胞们自古就信拜的神灵,也祈求基督教的上帝。她不愿放过任何得到帮助的机会,但绳子仍然牢牢地捆着她。
她疲倦地叹息一声。那法兰克人仍在他的草垫上安静地睡着。他有节奏地呼吸引得她不知不觉地小睡了片刻……
姬热拉在惊悸中醒来,但一种本能使她保持了沉默。那惊醒了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身后的帐篷壁外有轻响。接着是轻轻地呜咽声。
姬热拉心怦怦直跳,尽力扭过头??一个黑色湿湿的鼻子正从帐壁底下往里探。她的心里不住地感念不知哪个神灵答应了她的祈求。她悄悄地向帐壁前移动,赛尔沃用温暖的舌头舔她被勒痛的手和腕,然后开始用它有力的牙齿解绳子。
姬热拉脚步开始摇晃,嘴里喘着粗气。往前跑,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只能隐约辨出前面山丘顶上隐隐浮现的圆木栅栏。跑,终于,阿顿到了。夜仍是黑沉沉的,姬热拉搞不清楚破晓还有多久。她大概已经跑了几个小时,赤着的脚扎破了,肿了起来,头发里缠着棘刺,身上突出的皮肉都被树枝刮得发疼。她一路没停,时刻都想着法兰克人会追上来,又害怕自己在黑暗中迷了路。
现在她终于停下来了,吸进肺里的空气好象不够用似的,眼前直冒金星。
赛尔沃在她腿上顶了一下,她把手放在这东西长满软毛的头上。
“谢谢你,我的朋友。”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她终于喘过气来了。“你现在赶紧走吧,阿顿有人不喜欢你,千万别被法兰克人逮住。我不愿意他们把你逮住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