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摆着晚餐的小桌,放到一边。姬热拉看出他眼中的神情,同时感到自己的体内也有某种要响应的紧缩。她顽皮地笑道:“你认为我们应该下楼去吗?”
“不。”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这样会冒犯你的客人的。”
“是我们的客人,太太。”
“我们的客人。”她笑着承认道。在鲁特加的头脑中,他们的客人怎么想并不重要。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含情脉脉地慢慢注视着她,令她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颤抖起来。
“我们的客人会对他们的狂欢感到满意的,”鲁特加边说边把她拉近,“我们搞自己的私人庆典,他们是不会想我们的。”他摸着她的面颊,然后摘掉扎在她头巾上的珍珠束发带,“总之,你太过度紧张了,阿顿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摔倒在我脚下。”他的手指温柔地把头巾扔到一边,虔诚地梳理着她那瀑布般的长发。
“女巫。”鲁特加低下头在她的面部轻轻一吻,“你施展的魔法让我想在这张床上和你呆一辈子。”他看起来说得很认真。他把手从她身上拿起时,下巴的肌肉一跳,“不止这个,不过。我们还有客人,他们一定感到被忽视了。一个男人不该让别人看成太迷恋他的新娘。”
她开始起床,但他用飞速炽热的吻把她重又按回枕头上。“如果你还感到疲倦的话就睡觉。”
“不,”她含糊地说道,“我不会让你的……我们的客人认为你为了享乐和我恋在床上。”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主意不坏,既然你这么建议。”
她的脸发烧了,不知道脸上有多红:“那可不是建议。”
他抬了抬眉毛,打开了门:“我给你派个什么人来。”他出去时保证道。
他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姬热拉困惑不解。
露特佳进来时怯生生地敲门声解开了她的疑团:“主人说我将是你的仆人。”这个女孩对她说。
“我的仆人?”姬热拉大笑起来,她哪里需要什么仆人啊?
露特佳继续用不习惯的尊敬的口吻说:“你想要我给你送些什么吃的东西吗?”
“不,当然不用,我要下去吃。”
“其它所有人早就吃过了。”
“那我就到厨房里找点儿什么吃的。”
露特佳为难地噘了噘嘴:“如果我是女主人的话,我就吩咐人每天送来蜂蜜面包和甜奶油,或是血布丁和葡萄酒什么的。”
突然间,姬热拉意识到她的地位的改变比她每天晚上放肆地躺在鲁特加的怀抱里要意味得更多,意味着她是主人的妻子,是那些过去曾是她的朋友、良师、对手的人们的女主人,她的脸上露出一副顽皮的微笑,开始设想高恩特神甫的妻子希尔达,肯定不安地知道那个有次被她在床上放满死癞蛤蟆的小孩儿如今成了领地的女主人。还有吉兰,曾对她粗暴冒犯,恶意地咒骂,也肯定因妒嫉、不安交织在一起而吓得面如土色。
想象中他们的样子太有意思了,但是,当然她不会利用她新的身分去报复,那样做显得心胸太狭小了,碧雅特丽丝从来不曾想过这种事情。
她的思绪从碧雅特丽丝的形像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这次婚姻在她看来确实是鲁特加做得太仓促了。不仅是让那么多客人,包括主持婚礼的尊贵的主教,显得不知所措以及不以为然,而且鲁特加是在他的未婚妻葬礼仪式的当天结婚的,这当然不是一件受到尊敬的事情。另外是他娶了什么人?是个奴仆,一个连国王都不知道的女人,更不是像碧雅特丽丝那样由国王赐予他的女人。
想到这些,姬热拉因鲁特加的所作所为又感到郁结,他肯定太爱她了,以致蔑视礼俗,冒着遭到查理王惩罚的危险。
“你可以穿这件,它的颜色跟你的眼睛一样。”露特佳把一件外裙扔在床上,又探身到一个大衣箱里。
“阿德琳达昨天把它搬到这里来的。”露特佳抬起身,把一件精美的蓝围巾扔到床上,“她说这是你母亲的,这些东西确实很漂亮。”
姬热拉凝视着衣箱,接着与露特佳一起很快地翻找一遍,衣服的确很漂亮,甚至比她在姬丝芬达那看到的几件还漂亮,做一个贵妇人无疑能享受一些好处。
当这所房子的新女主人到厨房里吃饭时爱蒙特露达仍为不安,坚持要在大厅里伺候她进餐。
“这太麻烦了,”姬热拉也坚持说,“我只是拿些奶酪和……嗯……这是烤鸡吗?”她调皮地一咧嘴,从烤鸡身上撕下一条腿,爱蒙特露达和弗里德琳犹豫地朝她笑了笑,吉兰则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头和着面。
“把鸡腿给我放下,你要在大厅里去吃。”爱蒙特露达命令道,“阿顿的女主人没有像你这样的,跟顽皮的仆人的孩子抢吃的一样,出去!”
姬热拉退了出去,但还不够快,结果招致了更大的愤怒。
“出去!”伴随着厨娘的吼声,她走进了大厅,厨娘亲自端上了一盘奶酪、几块烤鸡肉、一些蜂蜜面包片和一碗燕麦粥。
“我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姬热拉大声地叫了起来。
“都吃下去,”爱蒙特露达命令道,“既然你已是一个妻子了,你就需要你的力量,我知道,我已经亲手埋葬了三个丈夫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她给喂死的,姬热拉想。想一想就是这个同样的女人过去曾用搅拌勺狠狠地打过她的手,因为她为大厅里的客人上菜前偷偷地品尝了布丁或是偷吃了点儿肉片。
姬热拉默默地吃着,大多数客人跟鲁特加一起骑马打猎去了,那些没有去的还在床上睡懒觉,休息因过度消耗精神而引起的头痛和不舒服的肚子。直到姬热拉快要吃完爱蒙特露达的丰盛的早餐时,她才有了同伴共同就餐。罗萨来到高台上的桌子边,吩咐女仆快些送来蜂蜜酒。
从她哥哥十分灰暗的脸上,姬热拉猜测蜂蜜酒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他沉重的身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不雅地、疲惫不堪地落了下去。
“你好吗,罗萨?”
“还可以吧。”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碧雅特丽丝吐露了对罗萨的感情,但姬热拉不能判定罗萨是否也为同样的情感所折磨着,她从未见过罗萨瞟过一个女人一眼,他是那么执着于神职的理想。
“碧雅特丽丝……”
“她在那里更快活,”罗萨很快说完,“我怀念她,就这些。”
“我也怀念她。”
凄惨的笑容浮上罗萨的嘴唇:“是的,你一定怀念她,你总是庇护受害者。”
阿特露达送来一大杯蜂蜜酒,他一饮而尽。看到姬热拉紧锁的眉头,他说:“不要责怪我,妹妹,我不是要把自己喝得麻木不仁,虽然喝酒很适合我的心境,可一想到我们的表姐,就使我羞愧难当。”
一阵突如其来的负罪感的痛苦使姬热拉萎靡不振,罗萨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情绪的变化,向她伸过手去。
“你以为是你伤害了她吗?”他说道,“她会很高兴地看到你代替她成为鲁特加的妻子的,当我告诉她由于你出身的关系而遭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时,她为你的不幸痛不欲生。”
“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告诉她我们是兄妹。为什么我们不承认别人已经知道的事情?我们的父亲是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阻止我说话的,我们的祖母也不会否认这个事实,还有你丈夫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爱尔坎加的女儿作他的妻子。”
“鲁特加?”突然,姬热拉感到一沉,早餐在肚子里化成了坚硬的石头,“你告诉鲁特加啦?”
“你想一想他为什么娶你?起先我也对他这么做感到奇怪,但是这确实是你们俩的最好的出路,他需要一个有古老血统的撒克森人妻子来维持和平,而你获得了自由、地位、安全感……等等,所有一切过去你不曾得到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我的妹妹。”
“这就是他为什么娶我的原因。”姬热拉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的愚蠢。
“使他相信你的出身非常困难,”罗萨承认道,“一开始他很难相信,所以我就告诉他你的胎记。”他咧嘴一笑,脸上的憔悴模样减少了几分,“我不能肯定你能忍受,你知道,有时候像我们这样家世的女人是不会忍受的,但是你必须,因为在知晓那个令他作出决定的胎记之后,主教、国王、地狱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她应该明白,出身高贵的男人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她还记得当他的手指头滑过她胸脯下小小的胎记时微笑的样子,鲁特加从来没有否认过利用她作为工具去征服她的人民,而她也不会为此生气的。他没有欺骗她,她只是愚蠢地自欺欺人。在疑团解开之前,困惑就像在她心头打造了一口棺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