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婚姻很不寻常。”
“是啊,因为环境很不寻常。”鲁特加谨慎地说,“我按照国王的愿望,和一个对这里的人民有影响力的撒克森女人结了婚。”
主教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我非常赞赏。但是关于这个和你结婚的女人,有些事很值得注意。”他压低声音,似乎马和母鸡会听懂他说什么似的,“她是一个臭名昭着女巫!”
鲁特加大笑起来:“这些撒克森人相信每一团火焰里都有魔鬼在跳舞,每一个池塘里都有水怪在游荡,他们也许会接受基督的信仰,阁下,但他们内心里还是异教徒。”
“这更要求我们必须根除异教徒势力的根源。”
“姬热拉不是异教徒势力的根源。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主教瘪了瘪他的嘴唇说,“人们关于她的种种传说使我感到不安,可我还是尽量不放在心上,把这些看作是无害的。毕竟这里的人都是无知的异教徒。但是现在,尊敬的高恩特神父向我提出了控诉,我不能再视而不见。他控告你妻子卷入了邪恶的巫术,策划了几起罪案,其中最可怕的是让他生出了有着魔鬼的形状的孩子。”
鲁特加胸中的愤懑突然爆发出来:“这是荒谬的,凯尔温!你很清楚,根本没有巫术这回事!”
“你错了,我的孩子。撒旦在世间有他的走狗,正如上帝有他的圣徒一样。”
“够了,姬热拉不是这样的人!”
“你所处的位置使你看不清这些事情,那女人无疑用某种魔法妨碍了你的判断。高恩特神父也这样认为,他很替你的灵魂担懮。”
“阁下,从我十二岁起我就没有被女人蒙骗过。高恩特神父是一个无知的、心胸狭隘的混蛋,他连一个圣人和一堆狗屎也分不清。”
主教挺起胸脯,把他已经很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我的主人,你是一个忠实于国王的人,我希望你对神圣教会的代表显示出更多的尊重。”
“高恩特除了他自己什么也代表不了。”
凯尔温被激怒了:“高恩特神父是上帝选定的,他是一个合格的牧师。他对你的妻子提出了严厉的控诉,除了那魔鬼般的新生儿外,还有几桩下毒事件??我相信其中一桩影响到了你。”
“那只是一个无意的过失。”鲁特加高声说。
“她用巫术使几只畸形的牲口降生到世间,她用巫术治好了本来是上帝用疾病对之施以惩罚的人。”
鲁特加现在断定主教和高恩特神父都是上帝施与阿顿的惩罚。
“最为严重的是,可敬的神父控告你妻子毒死了本来该作你新娘的斯特林的碧雅特丽丝。”
鲁特加的脸色铁青,他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主教整整倒退了两步。
“我恐怕不能忽略一起谋杀的控告,我的主人。我已经给国王去信,让他亲自过问这起诉讼。他很讨厌巫术,他会……”鲁特加向前走了一步,主教的声音低下去。
“真是发疯!”鲁特加怒吼道,他真想捏住这蠢主教的喉咙给他灌输点儿常识,“我不会让事情再发展下去。”
主教连忙后退:“恐怕我已无能为力,国王已经知道了,这个星期他会给我们带来指示的。”
“国王应该提醒你别多管闲事。”鲁特加厉声说。
“我想他不会这样做的,我的主人。现在,你是否能把你妻子带来,她应该被关起来,直到……”
“她不会被关起来,也不会被你或高恩特神父审问!离我妻子远点儿,凯尔温。”
“那国王送来指示的时候……”
“我们会知道国王的态度的。到时候我说了算,明白吗?”
凯尔温恼怒地喘着气:“我希望你能合作些,我的主人。”
“我希望你能变得聪明些。”
鲁特加看着凯尔温气冲冲地走出牲口棚,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坠在他心上。他一拳打在马棚的隔板上,马棚里的马惊叫起来,马蹄猛烈地踢着棚板。
“我会告诉你们该踢谁的。”鲁特加冲出走廊时说。
姬热拉不在大厅里,也不在他们的房间里,织屋里没人见过她,爱蒙特露达说刚纔女主人从厨房走过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劲儿。
她已经知道了,鲁特加想。她怎么知道的呢?她逃走了。
鲁特加在那个神秘的池塘找到了她,他知道她会上这儿来的。姬热拉背对着他坐在长满青苔的绿色的岸边,光着脚在水里搅动。赛尔沃和她在一起,依偎着她,姬热拉用手抱着它。在沼泽地真是一个玄妙的所在,冬天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这里却是一番夏日景象,外面饱经战火蹂躏这里却是一派宁静,绿色的草,温暖的水,恬静的少女和她大自然忠实的朋友,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美景。灌木和树丛上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雪,又给它镶上了一圈美丽的光晕。
鲁特加想退回去,让姬热拉一个人呆一会儿,她在这儿多么安宁啊。可还没等他这样做,姬热拉已经扭过头来冲着他微笑:“你是不是以为我逃走了,我的主人?”
“不,我从来都认为你是无所畏惧的。”
他别无选择,只好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他解开他的剑,小心地放到地上,在她身边坐下。赛尔沃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又依偎在姬热拉怀里。
“水多暖和呀,”她说,“脚放在水里真舒服。”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这池塘会把我吞进去又吐出来。”
她轻轻地笑了:“它不会的,是吧?这里的精灵知道你是我的一部份。”
鲁特加脱掉了靴子,动情地把她抱起来。他的脚冰凉,水热得刺骨,他感到水的温暖渐渐传遍全身。
“你已经知道了。”他说,无需提问,只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是的。”
“怎么知道的?”
她的嘴角闪现一丝微笑:“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岗塔尔偷听到高恩特神父和凯尔温主教的谈话就跑过来告诉我了。”
她停了停,他们之间维持了片刻的宁静。
“我是到这儿来说再见的。”她的手抱紧赛尔沃毛茸茸的结实的身体。
“姬热拉,”鲁特加轻轻地说,“没有必要说再见,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用那双明澈的真挚的眼睛望着他,“亲爱的,我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你是我所知道的最真诚的人。我见过你在法庭上审案子,我见过你和我的人民打交道。你从不让个人的偏见左右你的判断,你总是信守诺言,这就是我为什么爱你的原因。”
他想说什么,但她把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你向国王宣过誓,也向阿顿许过诺要确保和平。”
“查理王不会容忍这种疯狂的事,他是一个现实的人。”
姬热拉叹了口气,依偎在他怀里,这个距离对赛尔沃来说太近了。它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然后在几步远的地方坐下。
“你的国王为什么仇恨巫术?”姬热拉叹着气问道。
鲁特加努力挖掘对查理王的记忆。有时国王??那个他为之战斗、从孩提时起就追随左右的人,又被称为查理曼,如同伊奇一样,国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父亲。他具有国王和父亲所应有的一切??他比鲁特加还要高大,形容伟岸,勇猛无比。查理是一个极有野心、精力充沛的人,一个富有权力和威仪的人。他给了鲁特加生命,给了他一个家,所要求回报的只是他的忠诚。
“国王是一个对忠诚看得很重的人,他发誓要保护教会和它的教义,传播基督的信仰,增进神圣罗马教皇的福祉。”
“是吗?对于巫术这意味着什么?”
“教会认为巫术的力量来自撒旦。”
姬热拉大笑起来,吓了他一跳:“难道你们的教会认为我们居住的大地是撒旦的吗?难道他们觉得风是撒旦的呼吸、海啸是撒旦的吼声吗?他们相信上帝将力量赋予死人的骨头、赋予布头和木屑,却不相信同样的力量可以来自大地的儿子??人类自己?”
鲁特加疲惫地叹了口气,用剑来说话比这些思想更直截了当,也更好对付。“所有这些都没有关系,你不是女巫,更不是谋杀犯。”
她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瞅着他,“你能肯定吗?”
“我不相信有巫术这东西。”
“可是你们的国王相信,你必须服从他。”
鲁特加摇摇头,极力逃避内心那折磨人的懮虑:“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没有国王的命令凯尔温不敢轻举妄动。我已经给国王写信表明我的态度,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
她笑了,那笑容会令所有的男人陶醉:“我爱你,亲爱的。”
他用一根手指勾勒她嘴唇的轮廓:“你是我生命中的欢乐。”
他的唇压在她的唇上。她张开充满渴望的嘴,在他的怀抱里颤抖,近乎绝望地紧紧抱住他。他们最后分开时,沼泽地似乎变得更温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