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威尼斯带回来的瓶子被拿走了。”当她看见那已经先拿走几幅画的高瘦男人带着那威尼斯瓶子走向他的车时,黛丽喃喃地自言自语。黛丽记得母亲从意大利带回那瓶子时她才六岁。随着那瓶子的消失,下一个要来分防震剥夺她们家产的人出现了。
在这之前,黛丽连想都没想过要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都是些下流的无赖,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了。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和先前的那些家伙不太一样,他不像那些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让她看起来比较厚脸皮。最后黛丽决定他一定是已经习惯这种惹人厌的掠夺别人家产的行为了,她没必要对那些在今天来她家的人宽容。
黛丽从骨子里觉得呕心厌恶,便紧握着拳头离开窗边,这些掠夺者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从哪儿来或是它们所代表的意义。
他们会在乎这些物品可能是纪念品、一个回忆或象征着她的双亲曾共同拥有的美好时光吗?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财产的一部分,是用来自夸炫耀用的。他们会这么说,“你知道这个瓶子原本是雷莫甘的财产吗?那可真是个廉价的交易!”这个想法让她从喉底涌起了一股苦意,她一滴泪也没流,也没向别人诉过一句苦。因为那只会让她受更重的创伤。这三天来她紧绷的神经和强打起精神,坚强地面对悲伤让她费尽了最大力气,而她的整个身子现在忍不住的颤动着,这三天的苦难对她来说实在是折磨。
她强迫自己离开这些让她承受太多压力的事物,她再也受不了继续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得意洋洋的寻找他要带走的东西,也不想再听见他们向潘先生吼叫着要求那些他们有兴趣的抵押品,特别是那个最晚到的不可思议的家伙。
越过房间,她习惯性地踏进玄关,但是她却让自己又暴露在另一个梦魇底下……她在房间内是寂静、与世隔绝的,而玄关上则挤满了那些剥夺他们家产的人和一些基于好奇而来窥看的人。
“全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她这么想着,每个人都在挑选、考虑她们家的私人物品,好象她们家是跳蚤市场似的,他们正忙着把雷瀚给掏空,没人注意溜下楼的黛丽。黛丽快步的下楼,走出那法式大门,决定远离那些人对她挚爱双亲房子令人作呕的蹂躏。
“雷小姐!”潘华特在她后面叫着,跨大步追上她,“我正要派人到您房里告诉您一个消息呢!我们必须好好谈谈,我相信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
黛丽正专心努力着把这些人堆到离她几百里远的地方,所以她显然没兴趣知道潘先生要说什么,“不!潘先生,”她对他喊道,“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她的声音颤抖着,好象是由于潘先生的打扰,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就要让她崩溃似的。
但是潘华特并不放弃,三步并作一步的追上黛丽,“雷小姐,我知道这些对您来说很难承受,”他喘息着说道:“我向您保证,我会善尽令尊所赋予我的职责和期望的。”
黛丽加快了她的步伐,任由她的黑丝裙在通往花园的石阶上拖曳,“我知道你会的,潘先生。但是我现在需要让自己好好静一下。”
“我可以了解,雷小姐,但是这件事刻不容缓。”
“而上次你告诉我的刻不容缓的消息,就是我的父母很幸运的不会因为欠债而坐牢。”
潘华特在草地上停下来,微愠地说。“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雷小姐。至少,你并没有不明就里的被抓走。”黛丽终于停了下来,她想逃跑的计划被雷先生打断了,她已经走到果园的外围,一个至少她能保有几分隐私的地方,但是现在她也无可奈何了,“请继续说下去,潘先生。”她叹道,“好吧,我快点告诉我那个坏消息吧。”
潘华特微笑着挺起肩膀说,“我是要很高兴的告诉您一些好消息,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的,我找到一些能够很公平地解决您现在情况的方法。”
黛丽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无论如何,”潘华特继续说道,“你的人生还是要过,你总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然后,你会找到一个合乎您地位的丈夫,您幸运的将成为女伯爵,这是伯爵特别表示要将名衔传授予你的,所以您有很好的机会来选择一位值得托付的人。由于身为女性,您拥有经由结婚的喜悦而忘怀这恼人的财务状况的特权,然而,要完成这一切,您必须要有收入来支出些礼服、仆人以及其他社交一类的东西”
“潘先生,”黛丽瞪大眼睛地说道,几乎为他的谬论大笑出声,“我对找个人生的长期饭票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的双亲觉得这些社交是无情的,而事实上他们把这种事描述得很无趣,所以现在我是绝对不会想找一个丈夫的!我想我宁可保持原状,活得和我双亲仍健在时一样。”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潘华特辩道,“雷瀚是一片很大的产业,光是保持本宅房和所有的房子每年就要耗费至少六千英镑,而其他土地的费用更几乎是前者的两倍。因此当债务完全偿清后,您幸运的话会有几件家具剩下,问题是您要怎么付那些食物、柴薪、蜡烛或是那些随从的薪资呢?我跟管家讨论过雷氏的产业,如此看来,您想回复以前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我以为你说的是要告诉我个好消息的,潘先生,你所说的让我怀疑那是个很坏的坏消息。”黛丽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我是的!”潘华特马上接口,露出一脸笑意,“我找到一个雷瀚的买主了。更正确的说,是他找到了我。”
那些潘华特对她的赞叹、恭维一下子就在春天新鲜的空气中蒸发了,黛丽不可置信地瞪着父亲的律师,“要把雷瀚卖掉?”
“我已经和宏伯特先生讨论过这件事了,虽然很简短,身为土地管理员的他也同意如果卖掉雷瀚,您就可以……”
“伯特也赞成你?他也说我应该卖掉我自己的家?”潘华特退了一步,黛丽奇怪的反应,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是他没预期到的,她像是要发狂似的,一点也不像她。“这……就是这样子,像我之前向您解释过的,您会需要收入来打点自己,而您又是年轻、可人的女性,这些事会是必要而……”
“不!”
“但是您还是未婚身分,而您会需要一个……”
“不!”黛丽在草地上转了半圈,面对潘华特,她倔强地忍住的泪水凝聚在她碧蓝色的眼中,她凝集如钻石的眼泪隐含着节节上升的温气及不能忍受的心痛。“我看着这群贪得无厌的人不断地一点一滴搬走我父母的一切,而他们之中没有人是真正关心这是他们的丧礼!如果这些人一定要赔偿,而又没有其他还清债务的方法,就让他们把我父母的财产拿走吧!但是潘先生,雷瀚,是我的家!它是我所知的一切,也是一切我想要的。正如您向我解释过的,我父亲留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家族的名衔,一个是我们的家,雷瀚是他们唯一留给我的,也是别人不能把它抢走的,想都别想!”
“但是对方愿意付现金,而且……”
“不!告诉对方,不管他是何方神圣,雷瀚是不卖的!不论任何高价都不卖!算算我父亲欠他多少钱,我会找出其他方法还他钱的。”
“这并不是债务的问题。”
“我不在乎,我不管它是什么问题,雷瀚绝对不卖!”黛丽转身,迅速地离开,决定逃离过去这一星期以来令人憎恶的事。她跑过果园,对于拖鞋及晨衣被草沾湿了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绝不能夺走她的家!她不知道要怎么付得起一笔得用雷瀚才够还的债务,但是她毫不在意,那不重要,他们可以带走一切,但是不包括雷瀚!她同意卖出其他的,同意用它们偿债,因为它们原本就是被抵押偿债的,但是雷瀚绝不行,因为她只向潘先生吐露了一半的实情……
雷瀚不只是她的家,还是她的灵魂,它代表着她自己及她所知的一切,她出生时所呼吸到的第一口气,她的第一个游戏天地、花园,她在雷瀚的花园及迷阵中做生平第一次的探险,如果没有了雷瀚,她害怕她连自己都会失去。
潘华特看着黛丽黑色的背影消失在低矮的蜜桃树丛间,觉得更不开心了,他调整调整领带,弹掉长筒袜上的草叶,然后走回房子前面,那个看起来懒洋洋的、随意的靠在门廊前石柱上的人正在等他。潘华特对这人的举止不敢有一丝不敬,纪林侯爵纪查德是不能以随便称之的。早上接到纪侯爵的信函之后,华特就陷入了评估雷瀚与侯爵提供的价钱合理与否的计算中。事实上,他所提供的价钱相当合理,不会太高,合乎他商人般的名望,但是也不会太低,像是要从一名年轻孤女的不幸中牟取利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