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素肌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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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恶!”佟鸢尾瞪着三两句就成功惹怒她的佟水仙,觉得自己又输了。“你就不要太嚣张,等晚饭时外公回来,看我让他怎么收拾你!”佟鸢尾快言快语的叫道,话才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又犯忌了。“阿姨,我……你……”

  要命!两小时前才刚安抚好忠心的老管家,现在她又净往地雷边踩,招谁惹谁哟!到今天才知道,杜鹃阿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哭声持久度可以媲美孟姜女。

  幸好杜鹃回她一个浅浅的微笑。“等等看吧。”表示情绪已平复。“倒是大小姐——”

  话这么一说,使得桌边的两个女郎沉默了。姊妹俩对看一眼,又将眼光瞥向水仙身边那个空着的位子。

  虽说杜鹃阿姨和外公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在她们中间,和外公感情最深的,就是那个与每个人都有距离的大姊啊!

  * * *

  佟芙蕖独自一人站在那一排整齐的武竹前面,直直的发愣。

  五月的徐风吹来,带着人夏的黏腻,直往她的心房抹去。

  佟家是一栋位于市中心的四楼挑高透天厝,一楼分成两分,前半部当作店面,后半部则是客厅、厨房还有后院。其上的二、三、四楼分别各有两间卧室,一个小客厅和一套半的卫浴设备;顶楼除了晒衣场,就是她目前所在的空中花园。不爱与花花草草为伍的她,平时难得出现在这里,她在家中的活动范围向来只有一楼的客厅、餐厅和四楼她的闺房;这座花园,向来不在她的管辖之内。

  芙蕖蹲下身,倾近面前的一棵武竹,瞪着那一丛茂盛的绿,不悦地低问着。“佟武竹,你究竟上哪儿快活去了?”

  几个小时前,她在水仙主述、鸢尾补充外加杜鹃阿姨注解之下,总算搞清楚妹妹们急着召她回家的原因。不无别的,因为她们的外公——佟武竹,不见了!

  得知外公失踪后,芙蕖并没有忙着通知警方,而是进入外公房里,东翻西找一阵,才发现佟武竹的护照和小型行李箱不见了。

  这代表外公瞒着她们远行了。

  身为三姊妹中的老大,芙蕖和佟武竹之间的关系不同于两个妹妹,她和外公不像爷孙,反而类似分庭抗礼的对手。

  八十岁的佟武竹是个怪人,他不问世事、不事生产,唯一的技能就是养花,唯一的娱乐就是赏花,唯一的嗜好就是买花。他的生活中,除了花,还是花。不仅为自家老字号的花坊取了个“拈花惹草”来过乾瘾,就连外孙女的名字也不放过,看看她们姊妹各个的名字;芙蕖、水仙、鸢尾,就是铁证,据说连管家杜鹃阿姨当初会被录用,也是冲着她的“花名”率先过关的。

  因此,佟武竹便被这条街的邻居们给戏称作“老花痴”。

  这样一个老花痴,除了养花,没有别项才能,再加上他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几乎上门的客人全都会在五分钟内被他得罪光光。

  照理说,佟家的家计若光靠佟武竹一人来挑,要养出几个全受高等教育的外孙女,叫他勒紧裤带恐怕都榨不出一丁点儿油水来。可是他却像是会变戏法似的,不但请了个长期的保母兼管家,更让三个外孙女从小到大在物质上下虞匮乏,这一点光由佟水仙从小学开始的提琴费就可见端倪。更甚者是,他还每五年就大兴土木,把佟家重新大翻修一次,从原本的一层楼平房,一直改建成如今的四层楼透天厝,花钱不眨眼的大手笔令人啧啧称奇。

  佟武竹究竟哪里来的钱?

  答案其实很简单,是他的女儿和女婿留下来的。

  佟武竹的独生女佟桔梗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年轻时和眷村附近的青年相恋,不得佟武竹祝福,便狠下心来抛下老父和管家与情郎私奔。由于她是个只追求爱情,不屈就于现实的人,每回生完孩子,便把女儿往老父那儿一扔,丢下一笔钱,继续和先生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生完佟鸢尾后,两人在一次国外旅游时不幸丧生于一场空难中,身后替三个女儿及老父留下了一大笔钜额的保险金,因此能让佟武竹及三个女儿的生活不虞匮乏。

  虽然生活优渥,然早熟的佟芙蕖自幼便隐隐约约知晓自己的家庭背景和一般正常的孩子有出入,但在幼稚园毕业的当天,几个小朋友的对话却让她正式确定自己的家庭状况是另类的。

  “唉,小花,佟芙蕖要上台领奖,可是她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来耶!”

  “小珠,她没有爸爸妈妈啦。我妈说,她家只有一个糟老头。”

  “对喔,我也听说了,她们家的老头是一个老花痴,只会种花而已。”

  “啊,那个老花痴来了!你看,他穿得好土喔!都不怕人家当成乞丐吗?”

  “没关系啦,反正丢脸的是佟芙蕖,和这种老花痴住一起,拿第一名又怎么样?”

  在外人眼中,她们家没有爸妈,只有一个人憎狗嫌的老花痴。

  这个认知使得小芙蕖早熟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缺乏父母亲的家庭,让她觉得自己不正常。

  有这样一个为花痴狂、不问世事又古里古怪的长辈作为她们姊妹的监护人,使得佟芙蕖从小便立下决心,要过一个和外公全然不同的生活。她不要一辈子庸庸碌碌的作个养花人的外孙女,更不愿意自己后半生也成为一个脑袋空空的花瓶;于是自七岁进入小学后,“努力不懈”四个字便被她奉为圭臬,即使佟武竹从未要求她凡事要拼第一名,她还是给自己立下一个目标;要做一个人上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她从小缺乏父母陪伴的失落感和自卑感。

  因此,从小学开始,佟芙蕖没有得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她聪明、冷静、沉稳,更重要的是她肯拼,不仅根基打得扎实,还拥有一般女性少有的绝佳数理头脑,让她在考试路上一帆风顺,一次败仗也没吃过。

  由于念数理的女生一般不会花心思在外表装扮上,佟芙蕖也就理所当然的更是一变本加厉。中学时代死气沉沉的制服配上笨笨拙拙的西瓜皮,大学、研究所、博士班时代渐长的马尾加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宽宽垮垮一百元三件的特卖T恤和数十年如一日的白布鞋,直到现在升格为副教授的老气发髻、黑色粗框眼镜还有灰色套装,一直都是佟芙蕖给人的刻板印象。

  当每回有人明示、暗示着她是否该改变一下造型,才吐出的几个字又都会被她冷冷的眼光给冰冻住,然后摸摸鼻子识相的离开。

  改变造型?

  不必。

  她佟芙蕖活了将近三十年都是这副打扮,不也就这么过来了?

  尤其在男性强敌环伺的理工学院,她一个年轻的女性好不容易爬到副教授的位置,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而镇日关心百货公司的专柜何时特价及哪件衣服该搭哪双鞋子,铁定会被男性动物讥笑成电机系的“花痴”,到时候,她辛苦经营多年的“努力不懈”形象,不就毁于一旦?更糟糕的是,她绕了一大圈,还是会落了个和外公同样的恶名,涵义虽然不同,在她听来都是同样的刺耳。

  所以,她不改变,只有一直保持这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女强人、老处女的形象,她才有生存的空间,她的自尊才得以被密密的保护着。

  是的,自尊。

  她佟芙蕖赖以维生的不是她人人欣羡的聪明才智,也非二十一世纪年轻人最缺乏的循规蹈矩,而是她与生俱来拥有的强烈自尊。

  是她的自尊支撑着她一路走来,也是她的自尊使她逐渐淡忘缺少父爱及母爱的遗憾。她用她的自尊粉碎了传统社会对单亲家庭的价值颧,她要身边的人都看见,一个没有父母亲陪伴,身边只有一个旧思想的外公及两个妹妹的她,也可以打败许多所谓“正常”家庭出身的人。

  长久以来,她不断努力成为一个和外公大相迳庭的人,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显现出她的出淤泥而不染。

  佟芙蕖踢踢面前的武竹,赌气地撂下一句。“哼!走走走,你走好了。我才不担心你呢!”

  * * *

  “喂,你们看门外面。”鸢尾抬抬下巴,示意她对面的佟水仙和杜鹃往大门外看去。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在门前走来走去,并不停的朝房子里观望着。

  我刚才就瞧见他了,大约晃了有十分钟吧!”鸢尾说着,挖了一口冰淇淋,送人嘴里,又对杜鹃说:“杜鹃阿姨,是不是外公的客人啊?”

  “没见过。”杜鹃摇头,替自己斟满一杯薰衣草奶茶。“来找二小姐的?”仰慕她家水仙二小姐的男人据说可以从火车站排到她家门口了。

  “不可能。”水仙斩钉截铁的回答粉碎了杜鹃的臆测。虽然追求者众,但知道她住址的男人只有一个。“你的跟班?”瞄向鸢尾,佟鸢尾在学校属于呼风唤雨型的大姊大,搞不好背着她们在外面交了个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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