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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个摸索走过陌生房间的瞎子一般,雷克搜索枯肠想字。他努力将牌分类。

  “齐雷克,”坐在雷克右首的安乔治说。“轮到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说出语惊四座的字。”

  钟开始敲九下,雷克开始冒汗。

  茱莉站在魏家俱乐部舞池外沿。赌博室传来的吶喊声和掌声像小虫一般爬到她身上。

  她打了个寒呼,久远的记忆又浮现心头。她看到一个无知的年轻女孩,珠宝多于常识,在谈笑间把祖传珠宝输给一个赌徒兼她的第一任未婚夫庞杜比。她错信他的善意,把他的甜言蜜语视为圣经。

  那个不成熟的女孩是急着想逃避过去,寻找她不认识的父亲。那时的捉迷藏是个痛苦的游戏,特别是对手是庞杜比这种恶棍。

  茱莉勇敢地走到门口,向内觑望。她的目光落在齐雷克身上。他背对门坐着。宽阔的肩膀和漆黑的头发在一群头戴高耸假发的人群中份外显眼。

  她打量那一桌的其它人。巴斯之王穿上最好的白绸服装,威风凛凛。坐在他旁边的是外婆,身穿彩虹条状纹丝绸衣裳,身上珠光宝气的。她的左边是恩德利公爵夫人,优雅的五富拉成拥静的面具。在她旁边是庞杜比,顽强地盼着手中的牌,脸上还有跟雷克打斗留下的瘀痕。

  最后是父亲,他穿着黄绸衣服,一顶可笑的假发是设计来增加他的高度的。他凑近雷克。她心头一紧,因为虽然她听不到他说什么,却知道他一定是在挖苦雷克。

  当钟敲九响时,她再也无法对这种不公平坐视不顾了。她举起脚,跨了进去。

  雷克饮光白兰地,又叫了一杯。恐惧有如冰冷的钢刀,切割着他的心。他感觉有只手搭在他肩上,他连忙抬眼看。

  结果看到茱莉。她嘴角带着腆的笑容。“雷克爵爷,我坚持由我来玩你这一手。”

  她说。

  她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女人了,他抖着双脚站起来。

  毕梧站起来一鞠躬,杜比也如法炮制。乔治怀疑地皱着额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想这叫做绅士风度,父亲。”茱莉说。

  “噢,起来吧,安乔治。”毕梧下令道。“带着点笑容,你既然在巴斯城,就要入境随俗。”

  “乔治,你是怎么了?”文娜挖苦他。“把你的礼节装到酒瓶里去啦?”

  雷克心头充满感激。一只没戴首饰的玉手抚摸他的胳臂,把他拉回现实。他心中满是爱意。

  茱莉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这一桌有两个残酷无情的人,不过他们是我的负担,不是你的,你在我家人手中已吃了不少苦头了。”

  你也是,他想这么说。但对她的渴盼及骄傲感受令他无法言语。

  “把你的牌给我好吗?”她说。

  他伸手想依言去做,但良知阻止了他。

  “恐怕不成,茱莉小姐,”他说。“令尊跟我私自下过筹码。”

  杜比倒退一步。“小姐,你可以玩我这一手。”

  毕梧开口了。“你要是走开一步就不准你再涉足这个房间以及巴斯城其它公共场所。”

  茱莉盯着雷克。“我坚持。”

  这句话使他和他的家族免于蒙羞,她给了他自由。

  他按捺住拥她入怀的冲动。把牌交给她,心头顿时如释重负。他只能回报她一点:他不会用婚约束缚她。

  “怎么了?”她问。“你好象若有所思。”

  因为我爱你,他心想,今生今世我会永远想念你。“我在想我可以用这几张牌造一个字。”

  “我特别喜欢L这个字。”她说。

  她以洗练的手法把牌排成扇形,检视他的牌,不禁盈盈一笑。“你把困难的部份都完成了,”她说。“把容易的留给我。”她扭头看父亲。“雷克爵爷对文字很在行的。”

  乔治皱着眉头,望望茱莉,又望望雷克。

  “当然,”雷克听到他母亲说。“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我家雷克从小就会写诗。”

  她撒起谎来可真不下于一流政客,不过雷克心头仍是暖暖的。

  雷克真想亲吻茱莉的脚尖。他好想抱她回到威尔斯的城堡,收起悬桥,把门堵起,等到头发灰白、儿孙满堂才出来。

  他心中洋溢着情爱,亲吻她的玉手,步进人群中。但他还随身带走了这个令人难忘的女人的许许多多美好回忆。

  “我要去喝一杯。”他说。

  茱莉目送他走开,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谢天谢地,他终于逃过在这些人面前受辱的可能。即使父亲说出真相,现在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喂,孩子,”文娜说。“你是要开始玩,还是要这些男士站一整夜?”

  “闭嘴,女人。”乔治说。

  “茱莉?”毕梧替她拉开椅子。

  她坐了下来,却感觉她的一部份已被夺走了。她转头看见雷克站在人群边缘。稍后有得是时间解决她和雷克之间的问题。

  他眨眨眼,举杯向她致意。

  她给他一个飞吻,把注意力转移到同桌牌友身上。

  再来的一小时她冷眼旁观她父亲和外婆相互攻击、冷嘲热讽,见他们一心一意彼此伤害,突然有几点惊人的发现。

  文娜和乔治是为了一个去世二十四年的女人而水火不容,他们一直在彼此推卸责任,却从未停下来为那个名叫露莎的女人哀悼。

  可怜的母亲,她心想。

  令她更吃惊的是,她发现她出世时他父亲的无力感。他埋葬亡妻时只有十八岁——

  就是茱莉头一次担任邮政局长、收养二十五位孤儿的年龄。他一直未婚,没有女人能取代他心目中露莎的地位。

  可怜的父亲,她心想。

  洛克堡宣布破产,把公爵未亡人文娜夫人赶了出去,她身无分文,从那时开始便依凭乔治为生。她自然而然成为眼前这位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可怜的外婆,她心想。

  最后一个发现令她莞尔:巴斯之王不会拼字。

  可怜的毕梧,她心想。

  然后她又回首漫漫前尘,凝望着她的是充实的生活和幸福的未来。她会赢得齐雷克的爱。

  幸运的我,她心想。

  到牌局结束时,蓝毕梧捧起一大堆战利品,宣称他赚的钱已够建造矿泉医院。

  茱莉起身梭巡人群。

  却不见雷克人影。

  “他走了。”他的侍从艾森说。

  她沉浸在自己的欢悦中。“什么意思?我要让他看这个。”她挥挥手中的公文。

  “我赢得了经营邮务的特许权。”

  “恭喜啦,希望它会给你带来无限欢喜,小姐。”

  茱莉不懂他何以嘲讽。“怎么回事?”

  他取出婚约。“你为何这么意外?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你签下这个,却又不肯嫁给他,你根本不在乎他。”

  “这不是真的,我爱他,我想嫁给他。”

  “你不能既当邮政局长又当他的妻子。”

  艾森显然不太了解安茱莉。“我当然可以。再过一、两年道格就能接手了,雷克也知道。他喜欢巴斯城。他人在哪里?”

  艾森斜眼打量她。“那么你父亲跟外婆怎么办?”

  在喝过父亲的一瓶好酒之后,他们俩已言归于好。他们当然不会像茱莉和雷克一般友爱,却也不会再彼此伤害。“父亲回法国去了,外婆要跟恩德利公爵夫人到伦敦去。

  艾森,求求你,跟我说他在哪里?”

  侍从微微笑,扬扬手中的婚约。“我带你去见他。”

  中午,她站在布里斯托的码头,望着战舰“忠诚号”,齐氏家族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怀疑和希望在她心中拔河。

  她抖着手写了短笺交给艾森。她等待着,希望会看到雷克出现在栏杆处。她含着眼泪,黯然转身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但艾森下船交给她一张纸。她的心跳得好快,匆匆摊开纸。纸上是雷克吃力的笔迹:“致未来的恩德利公爵夫人:准予登舰。”

  不久之后,巴斯城的邮政局长步到船上。制服鲜丽的水兵们在甲板上排成数列,在队伍前头的是意气风发的雷克。

  她跨步向前,仿佛在空中行走似的。当她目光落在雷克身上人就感觉自己飘向他。

  她在一步远的地方嗅到明快的柠檬皂香。她含笑吸口气说:“我爱你。”

  他将她搂进怀中,仰天长啸。“皇天和齐氏列祖列宗在上,我也爱你。”

  水兵们齐声喝彩。她感到好幸福。她摘下他的帽子,拋到她背后。“表现给我看。”

  他开怀大笑。“荣幸之至,局长小姐。”

  然后他就在她唇上印下充满承诺和深情的吻,水兵们吹着口哨大声鼓掌。激情在旋转高飞,直到其它声响都淡了,只剩下他们俩的心跳声。

  到最后他缩回来,厚实的胸膛起伏着,目光炯炯。她因亢奋和爱意而感到有点晕眩,抬眼看他。

  “甜心,保留那个念头,直到我们回到巴斯城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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