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这张脸吓坏了他金枝玉叶的新娘子,宫仲辉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内室,退到外厅的圆桌边,选个背对着床铺的鼓凳坐下来。
「出来吧!都拜堂了,这交杯酒好歹也要喝!」
阿好拿下凤冠,一边拍着急跳不停的心脏下了床铺。
「你这人是贴壁鬼呀!走路都没声没响的!」一声不出的贴在她眼前吓人,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幸好她从小就胆子大,否则恐怕被他这么一吓,说不定她又得回地府报到。
阿好走向宫仲辉的右边,打算在他的右边落坐,谁知道宫仲辉不知道哪条筋不对,在她快走近时,他的身形却快速的移位,移换到她预计坐下的鼓凳坐下。
阿好瞪着宫仲辉的后脑勺,嘴里含糊的咕哝着。
「不清不楚的在念什么!还不快来坐下!」宫仲辉耳里听着阿好的埋怨,脸孔不自觉的放松线条。
他的新夫人或许胆小,但骂人的词汇可新奇,什么翘胡子的山羊、扭脾气的驴子,也真亏她想得出来!
阿好如宫仲辉愿的在他的左边坐下,宫仲辉端起眼前的酒杯,也不转头,只是斜睨阿好一下。「喝下这杯酒,今日事就算终了。」他可没兴致去碰一个见到他的脸就尖叫不已的女人!
她刚才的态度就算了,反正自己这张脸连大男人见了也怕,洞房的事也可以省了!
但他可以算了,阿好可没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你娘没教过你,跟人说话看着对方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从他掀了她的头盖,就没正眼瞧过她。不是背对着她,便是无礼的斜眼瞄她,两人往后还得相处一辈子,她多少都得纠正一下他的坏习性,毕竟这是她嫁他的目的之一。
宫仲辉动了一下身体,却仍是以左半边脸面对她,「要我转头?你刚才吓的还不够吗?」
阿好不懂的皱起眉头。「怕?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看到你整张脸,会变成青蛙?
」
不怕?他的妻子忘性真是恁般的大,刚才才吓得大叫,此刻又口口声声说不怕!
「快呀!你转头啊!我看不是我怕,其实是你在怕我吧!」见宫仲辉迟迟不动,阿好不耐烦的催促道。
宫仲辉闻言挑眉。她还懂得激将法!
也罢!反正夫妻一辈子,不可能永远不见面,他就看看她的胆子有多大!
宫仲辉缓缓的转过脸,终于整张脸面对着阿好。
阿好乍看宫仲辉的脸,惊愕的瞪大了眼,讶然的抽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抽气声在新房中缠绕着,对于自己新娶的娘子对自己的面貌是如此惊惧,宫仲辉心火一起,愤怒的砸了手中的酒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新房。
☆☆☆
阿好在婢女的唤声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一刻即惊慌的弹起身。不是婢女的叫唤声太过吵嘈,而是头顶奶娘尖锐瞪视的眼神太教人害怕。
奶娘鼻孔喷了一气。「教过你多少次,好人家的闺女从不深睡,结果你却睡得像头猪似的,连丫鬟都叫不醒,传了出去,人家还道我们古家礼规随便呢!」
阿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挨夫子训的学生。昨晚是她还魂后最好睡的一晚,自从宫仲辉莫名其妙的冲出去后,就没人来吵她,谁知道这一睡,又睡出了奶娘的训斥。
她是不在意奶娘严苛的责词,但是她不能不顾虑湘君姑娘的名誉!她不能借了湘君姑娘的身,还坏了她的名声。
「奶娘,我知道错了。」
奶娘鼻孔又连连喷了几声,似乎不满意她的认错。「姑爷呢?」
其实宫仲辉昨晚在书房过夜的事,不到天光就传遍了整个宫府,奶娘这一问,只是想听湘君亲口证实。
「姑爷?噢!奶娘您是问宫仲辉啊?他昨晚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顿脾气,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好睡!
阿好没想过隐瞒的直直回答。对于成亲洞房之事,她一直是无知的,她娘过世得早,村里的大婶嫂子见没人到她家提亲,也就没急着跟她解释。所以对于宫仲辉在成亲的头一天就没睡在新房,她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也没有想太多。
新郎在洞房之夜就拋下新娘子而去,这对古家是多么大的羞辱!奶娘却反常的笑了起来,希罕的放柔了表情。
「男人都是脏臭的野兽,没了他们,我们女人的日子反倒好过。」
奶娘怕阿好还惦记着宫仲辉,放软声调劝解。「穿上衣服,该用早膳了。」
对于奶娘反常的态度,阿好没心思去深究,反正只要奶娘别再用古家的门风来压她,她的日子就很好过了。
阿好喜滋滋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借尸还魂最大的好处,就是她永远都不必饿肚子!在古家的那两天如此,嫁到宫家,看圆桌上的菜色和菜量,想必也不差。
丫鬟替她添来一碗白稀饭,在古家,她就已经知道丫鬟只能站在旁边,不能跟她一道吃。
虽然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吃饭有点奇怪,不过拗不过她的盛情邀请,丫鬟也跟她老实招认,一旦吃剩的,就归她们吃喝,所以阿好才不再担心她们会饿肚子。
阿好正待下箸,外边却有人敲门。奶娘不过轻抬眼皮,立刻有丫鬟自动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子,大的和阿好同年龄,小的不过十来岁。
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大女孩的身后,在大女孩不断的催促下,才敢站出来,对着阿好跪地就拜。「静香见过夫人。」
一见到瘦弱的小女孩,阿好的保护欲又源源不绝的涌出来,连忙将小女孩拉起来,一起坐到桌边。「静香,你做啥看到我就跪?」
静香看看她,又回头望向大女孩,见大女孩点头示意,才低着声音说道:「静香是来拜见新娘的。」
阿好还是满脸的疑问,有个丫鬟好心的开口解了她的疑惑,「静香小姐是老爷的孩子,小姐您算是她的二娘。」
阿好一听,气炸的叫道:「什么!那男的已经有娶妻了!」居然想一只脚穿多双鞋!
多嘴的丫鬟一迎上奶娘锐利的眼神,立刻知错的闭上嘴。
「那女人早死了!否则老爷才不可能让小姐嫁过来做二房!」奶娘言词刻薄的骂道。
静香和大女孩脸色青红乍白,终是忍下这口气。
阿好没注意奶娘的苛刻,只想起湘君姑娘在地府曾提到,她未来的夫婿脾气暴躁,活生生的打死自己的妻子;想来该是静香她娘了。
想到静香和她一样小时就没了娘疼爱,阿好心疼的立刻将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般呵护。「静香,你用过早膳了没?」
静香又转向大女孩,征求她的同意后,才转回头来,对阿好微微的晃了一下螓首。
阿好立刻要丫鬟再添一碗白饭,热络的招呼静香一起吃饭,还好菜好料的凑了一大碗给静香。
「小姐!」
「啊?」阿好疑问的抬头。
奶娘气苦的暗骂,又不好在外人面前直言她的错,只好将视线移向昨晚喜气吉利的干果饼干,提示她是新入门的夫人,没必要去讨好一个没娘的丫头。
谁知阿好却完全误会奶娘的意思,兴冲冲的将它们全倒在一条手巾上包起来,递给静香。「奶娘没提醒,我都忘了这些是小孩子最爱吃的零嘴,正好给你平日当零嘴吃!
」
手捧干果,看着阿好热切的笑容,静香不禁也回给她一个羞怯的微笑。
☆☆☆
「静香那丫头是个杂种,最好别理她,免得污了我们的身份。」
静香和她的婢女一走,奶娘立刻又开始她的训斥。刻薄的面孔,吐着刻薄的言词。
「杂种?她不是宫仲辉的孩子吗?」
奶娘细长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十年前,宫少爷外出行商半年,回来时却发现妻子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件丑事不到三日就传遍了洛阳街坊,梁红姑偷汉子,却又在生小杂种的时候染上了产褥热,连命都给赔上了,真是报应!」
「奶娘,静香的身世又不是她的错!」阿好轻声指正奶娘。
奶娘迅速沉下脸,一张脸拉得老长。什么时候她一手带大的小姐,也会顶撞她了?
「贱丫头就是贱丫头!况且那杂种除了她娘买的丫鬟翠莲外,在宫家再没人撑腰,没值得我们攀交。」
尊重奶娘是长辈,也顾忌她年纪大了,阿好没再多说什么的点头应是,只是心里仍旧相信小孩是无辜的理念。
满意她的小宝贝又变回原来温驯的模样,再则也是折腾了一上午,没多久,奶娘就退回她的房间休息。
她一走,不仅是阿好,连丫鬟都放松的齐吐大气。
「你们休息一下,我自己一个人逛逛去。」对于这些个陪嫁过来的丫鬟,阿好从没将她们当下人使唤,反而当她们是自己姊妹般疼爱。
阿好笑着一张脸出了新房,逢人便打招呼,只是新夫人不得宠的事,所有人早传遍了,势利的下人看见她,早就转过身去,擦身而过的也高傲得鼻子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