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爷?宫老爷?您说什么?」
一阵呼喊,让宫仲辉回过神来。他一眼扫过几对闪避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收敛心神。
「对不起,在下想着海沪的生意,想得太入神了!」城里商会固定午膳的聚宴,他竟然想「她」想到入神!
「哪里,哪里!宫老爷生意广大,商家遍布六省七府,我们怎么会见怪呢!」一个八面珑玲的商人阿谀的奉承。
其它人忙不迭的跟随谄媚巴结。宫家独揽六省的材料来源,举凡米粮盐布、铜铁金木,不管是寻常的民生物资,还是富贵人家把玩的古玩玉器,一切的源头都掌控在宫家的生意里,别说洛阳,只要想在北六省做生意,没有宫仲辉点头,一切都是白搭。
对宫家的主人巴结点总是没错。
对于宫仲辉脸上恐怖狰狞的伤疤,没几个店主有胆去直视,但为了自己店家以后的生路,更是没人敢回避。
惟一折衷的办法就是一径低头用餐,即使交谈,眼界也不离开餐盘范围。
怎会不知道他们的逃避心态!宫仲辉心里叹气。好好的一顿饭,何苦让自己坏了兴致!
「抱歉!在下临时记起尚有要事,先告辞了!」宫仲辉站起身告辞。
全部人松口气的表情是如此一致,宫仲辉有霎时的怨怼,而后又耸肩褪去。
宫仲辉退出雅房,门尚未关紧,房内的店主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开来。
「这宫老爷还真是好运!伤疤横过眼睛,却又幸运的没伤着了眼。」一个刚从江南迁来的茶肆肆主,不明就里的说道。
「幸运?是呀!魔鬼一向就幸运!」洛阳老字号的钱庄老板酸不溜丢的应道。
「聂老,您生意不想做了啊!敢说这话!」其它几个谨慎的店主,紧张的劝戒道。
「事实是如此,我怕个鸟!」钱庄老板更大了声音嚷道:「谁不知道宫仲辉为了财势,将灵魂都卖给魔鬼了!否则哪有那么巧,嫡传的那一系全出了事,让庶出的他继承宫家?宫老爷子将家产传给他以后,不到一个月就暴毙,而他就握了实权,如不是魔鬼附身,十六岁的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将宫家这个空壳子给填实了?幸运?我呸!他脸上的那道疤明明是魔鬼的印记,还敢说是恶狼山上救人伤着的!」
宫仲辉合上门,往楼梯走去。
气愤吗?何必呢!连自称最爱他的红姑都受不了的骂他是魔鬼,又怎能要其它人接受他这德行!
也难怪他的新夫人要躲他了!新婚夜的尖叫声,还不够表达她的惧意吗?!
宫仲辉悄悄收回他才放出的一丝感情,决定到布庄和掌柜讨论明年夏布的花色。
除了财富和生意,还有什么是他所能拥有的?
☆☆☆
宫仲辉恚怒的扔下手中的布匹样布。
「你去告诉苏杭的织家,他们若再不思改进手艺和花式,休怪我引入藏绣!」以宫家掌控的来源和销路,想要大力炒热一种产品,不是太难的事。
刘掌柜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两、三年前,当他发现老爷看苏绣的布匹式样脸色铁青时,就曾警告过她们,偏偏苏杭的织娘对自己的名声太过自恃,不把他的劝告当一回事,现在惹怒了老爷,等老爷采取行动的时候,她们才会领悟宫家的影响力有多大!
就怕那时她们后悔已晚!
「苏杭的织娘自恃甚高,恐怕不会听进我们的警告。不过属下已经寻好藏绣的供源,引进藏绣即日可成。」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的先摸熟了通路,否则恐怕连他都要一道遭殃!
属下办事的周延,减低了宫仲辉的怒气,只见他脸色稍霁的指示。
「很好,不过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刘老,你先引进藏绣应急,再到苏杭一带设立织造厂,专门招录七、八岁手巧的小女孩训练;目前先没有成品没关系,但十年后,我们要有自己苏绣的供源!」
解决完这事,宫仲辉正待指示刘掌柜其它事,前厅的吵闹声却大得他不得不停下话头。
不仅他不高兴,连刘掌柜的脸也黑了一半。
老爷少有几次上他这谈事,今天一来,底下人就给他出楼子!
像是听到刘掌柜的心声,一个中年伙计慌慌张张的闯入这间帐房。
「掌柜的……掌柜的……前面……姑娘……」
「老爷在此,你们吵个什么劲!」刘掌柜脸色难看的骂道。
伙计一见宫仲辉脸颊上抽动的赭色伤疤,霎时苍白了脸别过头去。
「……不是……掌柜……是少爷……也不是……」一紧张,伙计结巴得更厉害。
「镇定点!慢慢说。」宫仲辉冷喝一声。
那伙计咽咽口水,抖着声音道:「前头店里闯进来一个疯姑娘,赶也赶不走,疯言疯语的说夫人被匪徒拿刀追杀。只是夫人早已经……」伙计瞄了瞄宫仲辉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自称他夫人?宫仲辉想到了古湘君,心一紧,身子闪出了帐房,朝前头奔去。
翠莲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布庄店里,哀求伙计救人,「……求求你们,救救夫人、小姐……呜……」
店里伙计不知道宫仲辉再娶的事,嗤笑的赶人,「去去去!哪来的疯婆子,别坏了我们的生意!洛阳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们的少夫人早死几百年了!老夫人又镇日不出门,哪会遇上匪徒!快走快走,别赖在这!」
「真的!我没骗你们,我给你们跪,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相信我,快派人跟我去,迟了,我怕会来不及呀!求求你们……」
宫仲辉冲到店里,拉住翠莲的臂膀,「你口中的夫人是不是古湘君?」
看到宫仲辉,翠莲像是看到救星,点头的脖子快甩断了。
「老爷,夫人她--」
「在哪里?快带我去!」
「北大街的柳树胡同。」
宫仲辉跃出布庄,脚下运足功力,朝她指示的方向驰飞而去。
☆☆☆
「……你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要喊救命了……」
今早梳的精心发髻早已垮散,手里握着她临时找得到的惟一武器--她的绣鞋。绸缎的布袄因被歹徒割破了几个大洞而棉絮外翻。阿好紧护着她背后的静香,抖着声音虚言恫喝。
逃到这个死胡同,她们再也无路可逃,双脚在逃命的途中,绣鞋松脱而扎伤了脚板,渗着斑斑的血迹。最惨的是,她的手为了阻止歹徒的行动而被划了几寸伤口,暗红的血液不断的流到她的掌心,聚集成滩的又滴到地上,渗入土泥。
其实在她看到歹徒亮晃晃的白刀子时就吓坏了,但是为着她背后颤抖恐惧的人儿,她硬是撑足了勇气与歹徒对抗。
女人虽为弱者,但为母则刚;静香虽非她亲生,但她嫁入宫家,宫家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保护她完全!
阿好眦目的表情,像极了护子的母娘,一时竟让歹徒吓得不敢贸然上前。
「宫夫人,全洛阳都知道这丫头是她娘偷汉子的野种,连宫少爷都不理她了,你又何苦为了一个野种伤了自个儿!」
碍于阿好的气势,匪徒将刀子两手交换,就是不敢上前。
「静香姓宫,就是我宫家的人!」阿好将背后的静香护得更紧,口里怒斥匪徒。
「何必呢!宫夫人,我们只要这个小丫头,您又不是这杂种的亲娘,犯得着为她拼上性命吗?您白皙的小脸蛋,只要划上一刀,就可以和你家相公做伴了!
哈哈哈……」
「你住嘴!」阿好气极的将绣鞋砸向歹徒。
歹徒只消一个偏头,就躲过了阿好的「攻势」。
「我相公脸上的疤是男人的表征,哪似别的男人,又不是绣楼的姑娘,白嫩的连点胡碴子都没有,还谈什么男子气概、娶妻生子。」
歹徒咧着凶狠的笑容,「宫夫人不仅人长得美,连话都讲得利!」
「老二,别跟她扯那么多了,尽管下手就是了!待会府衙官巡了过来,就坏事了!
」在胡同口把风的歹徒催促胡同底的伙伴。
不过就一个娘们和小丫头,搞了老半天还得不到手!
「老大,不行啦,那娘们把那杂种护在她身后,性子又悍得不得了,根本近不了小杂种的边。」老二苦着脸叫道。
当初接头的时候,还以为这桩买卖容易得很,谁知道这娘们看似娇娇弱弱的,发起狠来,连他这个大男人心里都惧上三分。
老大不耐烦的冲进胡同山里,亮出手中另一把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她还能护着那丫头多久!」
不愧是老大,心比老二残忍多了!
「可是事主不是特别交代咱们俩,不可伤了这娘们?」老二迟疑的提醒老大。
「管不了许多了!」老大发狠道,刀子在两手间交替耍弄着。
静香被老大吓得又尖叫起来,连阿好都怕得想吐!但是她不能软弱,静香还得靠她保护,在翠莲没带救兵来以前,她绝不能让贼子靠近静香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