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住一切翻腾的情绪,他竭尽全力压抑地开口,“我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
她掩面痛哭,心已经痛到分不清是由于哪一道伤了。
他痛苦地无法再多留一刻,举步便绕过她身边要走。
他离去的跫音在她脑海回荡,一声又一声,撞击着她的心,痛得她无法思考。电光石火间,她只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是反贼也好、是杀父仇人也罢,她就是无可救药地爱他!她无法离开他!
她哀泣一声,飞快地转身,奔向他从他的背后紧紧、紧紧地拥抱住他,泣不成声地哀求:“你利用我无所谓,你欺骗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只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地爱过我?”
他的心口仿佛被狠重地一击,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掐出的血从指缝间滴滴而落。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答是,她便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他,但在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荆棘横布。他怎能说得出口呢?他……再也不愿见她受任何痛苦了!
他仰起俊颜,几乎咬碎牙关,然后转过身,狠心拂落她紧攀着自己的手,他眼神陌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冰冷而无情,“没有。我、从、没、有、爱、过、你。”
她一震,虚软地跌坐在地上,身上的每一滴血仿佛都在此刻冻结。
她怔怔地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而当他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终于完全消失在她视野的时候……
她的世界从此陷入黑暗,再也没有光明。
那夜后,他便离开了寒家,回到父王身边覆命。父王似乎挺满意他的成果,所以没有多加疑问刁难,便率着他和银翘回京了。
他无法计算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离开她的每一秒都像一世纪那般痛苦而漫长。
“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他将手靠在额前,喃喃自语。倘若他的一生中有值得牺牲的可能和机会,那么,他甘愿为她及所有她亲爱的人而牺牲自己。
他所能做的最大牺牲便是永远退出他们的生活,旧有的伤害虽无法抚平,但至少他能还给他们平静。
忘了有过他这么一个人,忘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然后她会得回平静,快乐会重新回到她闪亮的眼眸,回到最初的最初。
这是他爱她的极致,他会站在天涯的那端,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永不愈合的心伤,天天为她祈祷,祝她早日重得幸福。
他还是这副死样子!银翘站在门口望着他痛苦的俊颜,心中就有气。
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他还是天天想着、念着寒玉珑那个贱女人!那她当初死吵活缠要御景王爷立刻动身回京又是何苦来哉?她以为只要离开宣州,他的心就会回归原位,谁晓得他到现在都没有一刻或忘寒玉珑!
真是气死她了!他当真当她是没心没肺的隐形人吗?
银翘气恼地用力踏着地面,大步而入,纤手用力一拍桌面,震醒了厉勋的遥远沉思。
“厉勋!”她娇喝。
“是你。”在瞥见银翘的面孔的瞬间,厉勋的眼神疾速黯淡。
“不然你期待是谁?寒玉珑吗?”
厉勋脸色一变,“我跟你说过别再在我面前提她!”
“我不提,可是你心里却满满地全是她!”银翘火大地拽住他,“你分明是爱上她了,你还敢继续否认?”
“我没有!”他警觉地沉喝,拍掉她的手。
“那你心里头为什么一直想着她?”
“我……”他撇过眼眸。“只是因为歉疚。”
“骗鬼!我如果再相信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白痴!”银翘狠啐了口唾沫,但她随即在桌边踱起步来,得意地冷哼。“你要继续否认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了。”
她得意的语调让厉勋心中悚然一惊,他猛地站起,一把抓住银翘,恐怖地问:“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不错嘛,终于对我有反应了。”银翘讥讽地笑。
“你究竟做了什么?!”厉勋用力地抓着银翘,心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恐慌。
“哎哟,会痛欸,放手啦!”银翘被他捏得筋骨剧痛,不悦地想甩开他。
但厉勋反而更加重了手上力道,恐怖异常。“你究竟做了什么?!”
银翘摆脱不了他,索性抬起美眸得意地睥睨他,精神上的胜利已完全凌驾了肉体上的疼痛。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事隔三个月,你要挽回也不可能了。”她咯咯娇笑,仿佛说着她生平最成功的得意事迹。“我们回到京城没多久,王爷便调度了一批亲兵,血洗寒家,满门皆殁!”
“你……说……什……么?”厉勋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轻问。
“你听得不够清楚吗?那好,我就再说一遍。”带着嫉妒和报复的恶意,银翘靠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道:“寒家满门被灭,一、个、不、剩!”
她的每一个字仿佛炸弹,在他耳边、脑里爆炸,炸得他无法感觉、无法思考,世界仿佛陷入漆黑一片,再也不见光明。
那夜后,她被发现昏倒在天下居,被火速运回珍珑阁请大夫诊治的结果,她终于睁开眼睛。
她醒了,可是她胸中的某个部分没有醒。
在静儿无微不至的尽心服侍下,她会吃、会睡、会走、会动,可是她仿佛听不见、看不到、忘了哭、也不会笑。
她像是丢了心的人,寒家上不以为她患了失心疯,可是没有人知道,就在那天晚上,那个只有他两人知道的、秘密的晚上,她的心碎了,再也补不回来。
静儿算是知道最多内情的人,但她也只能就之前小姐和勋公子之问种种奇异的行径,以及勋公子失踪后,小姐便成了这副模样,推断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巨变。
静儿望着玉珑漠然而痴傻的面容,每每心酸得要掉下泪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得出来小姐和公子相爱圣深,但究竟是什么逼得事情非如此演变?
她殷切地祈求上苍,千万不要就这么结束,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吧!
有没有上达天听她不知道,可是小姐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静儿心疼不已地扶着小姐到花园方亭里坐下,心中的忧虑一日比一日更盛。
近来不知何故,本已循规蹈炬的太守府又气焰嚣张了起来,对他们寒家的欺压甚至想出怨气般地更甚以往。大家都叫苦连天,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帮他们承担了。
“小姐,喝口茶吧。”
静儿殷勤地侍奉,但玉珑愣愣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静儿不灰心,自己动手喂她喝。
“小姐,您可得快些好起来呀!”她低低地劝着,两滴豆大的泪珠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没有您,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花园那一头起了骚动,好像是少爷的声音。静儿觉得奇怪,连忙擦干了眼泪,站起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钟达棠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推开寒玉轩,便要强行闯入。
“钟达棠,你给我站住!我姊姊身上有病,她不想见你!”寒玉轩追着他,气得冒火。若不是他还急于拦住他,他真要跑回房,拿剑当场将钟达棠这无赖给劈了!
“我还来找她是她的荣幸,别给脸不要脸了!”钟达棠嚣张地怪笑着。当初是由于王爷的命令他才不得不退婚,而今王爷都已回京了,还有什么能阻挠他来索回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钟少爷?!”静儿一见是钟达棠,惊得脸都白了。但她强自镇定,只为保护小姐。“您和小姐已经没有婚约了,硬要和小姐见面,似乎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钟达棠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家小姐和个野男人不干不净,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礼?”
“钟少爷,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再怎么样这也是我家小姐的私事,和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静儿蹙眉,无法忍受有人侮辱她的小姐。
“当然有关系。我钟达棠要的女人,我爱怎么说她,都随我高兴!”
“您说什么?!”静儿震惊地望向钟达棠。他对小姐还不死心?!
钟达棠的眼神始终专注地落在不远亭内那张依旧美得脱俗的绝世容颜。
这么美的女人,他怎么放得了手?不过她素行不良、不知检点,他也不会再那么郑重其事地对她!她不配当他的妻,做妾都还便宜她了!
钟达棠冷哼一声,睨向静儿,威胁地道:“你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将你家小姐送到太守府。否则,我绝对要你们寒家过得非常好看!”
“不……不可以!”静儿抖得几乎站不稳。
而钟达棠只是夸张地大笑,“以你们寒家现在的景况,你以为你们还有说不的权利?”
不行!火速召集全家上下商讨的结果,大家决定连夜将小姐送出城去,绝不能让她落入钟达棠的魔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