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春花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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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师父。”玉珑挣扎了半晌,终于含泪松口。

  “太好了……太好……”最后一桩心愿已了,老人仅存的一口气再也无法凝聚,他虚软地倒在床上,含泪露着微笑。“袭月……袭月……爹总算对得起你……”

  玉珑静跪床边,泪流不止,直到老人弥留的呓语渐渐低微,终归消散无息的时候,她才郑重地向后退,咚咚咚地磕了三大个响头,正式地和她的再造恩人道了别。

  她亲手埋葬了师父,十年来头一回踏出了夜明山。

  这十年间,老人带她隐居在夜明山,平常若有生活所需,也都是师父下山去张罗。所以当她步入宣州街头时,她所感到的惊愕非比一般。

  原来早在十年前,钟太守全家便因罪而满门抄斩了。

  因罪……什么罪?玉珑虽然惊讶,嘴边却抢先一步绽开了放肆的笑意。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哈哈大笑,却控制不住眼角不停渗出的泪。

  最末微的仇人已经伏法,但这才是她的开始!

  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步出宣州,她以易容术替自己换了张脸,也换了个名字,带着师父留给她的遗产,包括医书和银两,她一路行医,终于来到京师。

  御景王府始终显赫不坠,她很容易就找到她最大的仇家。但是,才来到门口,她不禁愣住了。

  那出入于御景王府的王爷,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他!

  在王府附近打听消息的结果,当今的御景王爷姓厉名祯。老王爷在十年前便不知何故悬梁自尽了,王府的大少爷厉勋自从十年前于御前比武的校场上断剑入狱后,至今亦不知所踪。当年的王妃遭逢夫死子离的家庭巨变,承受不了打击,便神智失常地疯了。

  当她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僵立在当场,好久好久。

  为什么?难道……这些也是报应吗?

  她的复仇难道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是上天当真对她如此优厚,或者,其实这一切……

  并不单纯地只是天意?!

  第十章

  威严的锣声传递了宽广校场的每一个角落。阳光耀眼得几乎让人晕眩,他却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比试双方就位──比武开始──”

  司仪宏亮的声音响起,对面的弟弟已兴奋紧张地向他摆好了比武的起手式,可是他动也不动,只是抬起眼眸,迎向高台上那双自始至终从没放松过对他提防的阴骛眼眸。

  他不由得笑了,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就算对他监视得再严密,他终究也有管不着他的时候。

  这正是他所要的,他心中沸腾的恨意正寻找这么一个宣泄的出口。为了完成他的复仇,为了得到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利用了弟弟的纯真,哪怕是背弃了与他的约定,他都顾不得了!

  射向父王的凌厉目光陡然暴增,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举起了手中的绝世名剑,用内力震断了那锐利的剑锋。

  “啊!”厉祯吓得大叫,倒退了一大步。全场人都被他吓住了,在御前比武上自折剑锋,这可是恶意侮蔑龙恩的死罪呀!

  “厉勋!你好大胆!”果不其然,皇帝一拍龙案,龙颜震怒。“来人啊,立刻将他给我拿下!”

  大批的御林军立刻应命如潮水般地从比武台两方涌出,他泛着微笑,未做丝毫抵抗地任御林军团团围住了他。

  高台上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而他唇边的笑意不禁更炽。

  他疯狂地高声大笑,笑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自己竟会在这紧要关头全盘皆输。

  因为他再也不听命于他,他决定背叛他,他要毁了他的一切,他要拿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所有人的鲜血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他曾经想为她做尽任何事,但事到如今,他竟只能这么做。

  他被御林军架着下了比武台,御景王的脸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他缓缓闭上眼睛,不由得逸出了串串悲凉的笑声。

  他的命也将不久矣了吧。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这是满身罪恶的他最后唯一能为她献上最卑微的祭品!

  “喝!”他猛然惊醒,又是满头的冷汗。

  不过是在树下打了个盹,却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将自己满身的罪孽赎清,从这些如影随形的梦魇中解脱?

  ……或者,他永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抹了抹脸,唇边浮出一丝沧凉的笑意。

  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比较居多。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振振衣摆站起身来,站在京城近郊的小山上,幽黑的眼眸凝望着这片充满记忆的土地。

  临安啊,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街市上的人群扰扰嚷嚷,繁荣的景象较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些安定生活的背后,是用了多少鲜血换来的。

  他的眼神倏地黯淡了下来,遥远的记忆不禁飞过十年的距离,回到那浩大华丽的皇宫殿堂之上。

  即使到了御前比武的前一刻,父王对他的警戒依旧毫不放松。但是他微微一笑,无丝毫抵抗。

  他要做的事,是父王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的。

  他要揭发父王的阴谋,哪怕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亦在所不惜。

  就在圣上的面前,就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运起内力震断了手中的宝剑。这可是侮蔑龙颜的大不敬死罪!

  他当场被抓入狱,一切如他所愿。

  无论他如何被严刑拷问他的目的何在,从头到尾他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一句,“我要面圣。”

  大概是拗不过他,多日之后,皇帝的光辉龙袍终于出现在阴暗的天牢之中。

  “是何缘故让你如此执着地要见朕呢?”

  皇帝的眼光透着不解,而他终于得偿所愿地大笑了出来。

  “圣上,罪臣要向您揭发一桩阴谋。”

  他一古脑儿地将父王所有预谋造反的计画、兵马部署、和结盟援邦全说了出来。这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不必费心去记忆,只因为这一切有大半以上均出自他一手策画。

  皇帝愈听脸色愈凝重,但等他把一切来龙去脉都说明详尽之后,皇帝没有勃然大怒、没有将他斩立决,相反的,他只是威严却深沉地问了他一句话。

  “有着如此周密的计画,要成功不是难事,你又为何选在这成功前夕,大义灭亲呢?”

  他登时沉默了,脸色仿佛突然被人撕了一层皮般痛苦异常。直到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有力气开得了口,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因为我终于良心发现。”

  虽然……虽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皇帝因为他的话,默然不语了许久。他踱着方步,沉思良久之后,才终于决定似地开口。

  “虽然你罪大恶极,也幸亏你的良心发现,朕才得以保有龙位。你的罪不可赦,但朕决定许你一个要求。说吧,你想要什么?”

  皇帝深深地观察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能够筹画出如此严谨的谋反计画的人,绝非易与之辈。他是个可怕的敌人,但是在北方异族节节进逼的威胁之下,他更希望他会是个如虎添翼的绝佳助手!

  “罪臣不敢奢求圣上饶命。”他也不愿奢求,心愿已了的现在,他只想用生命追随地,用生命句地赎罪!“但是,罪臣的母亲和弟弟是无辜的,他们对御景王的谋反大计毫不知情,罪臣只恳求圣上一件事,饶过他们吧!什么都别让他们知情,就当一切也没发生过。”

  皇帝听到他激动的渴求,仿佛深深讶异。但过了不久,他只是泛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好,君无戏言。朕既然允了你,就不会降罪于他们。不过,对个反贼的近亲来讲,这样的处置还是太轻了。依朕看,还是将他们贬为庶人吧。”

  “不!”厉勋惊喘。他弟弟不该受牵连,他应该遗是居于万人宠爱的尊贵地位啊!“请将所有的罪责降到罪臣身上吧!罪臣愿万死替他们承担!”

  “哦?”皇帝捋捋下须,不让眼中得逞的辉芒显露。“这么说来,一刀砍了你岂不太便宜了?那么……就让你替朕做事吧,但惩罚是你永远是个罪犯,永远无法得到任何名誉与赏赐。”

  皇帝这么决议,他虽愕然,也只能默然承受了。

  在皇帝秘密地赐了白绫赐死父王、抄家灭门成郡王府及所有父王的手下后,他的任务便开始了。

  他开始奔波大江南北,只为完成皇帝的每一道密令。全国各地他几乎走遍,独漏那一块他心中最痛、最不敢触碰的土地──宣州。

  这十年来,他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失去了她,他所有的感情也仿佛随之陪葬。在那段抄家灭门的腥风血雨中,他望着脚下成河的血流,一点怜悯也挤不出来。

  他甚至渴望着更多杀戮,但不管流了再多的血,也无法补回他心底的那块大洞!

  她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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