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纳命来~~~~”
皇帝听见声音震惊地回眸,袭月运满内力的掌便要向他落下。他不及细想,反射性地举掌反击。
砰然发出一声滔天巨响,袭月的身子顿时像破碎的纸鸢般被轰得往天外高高飞去。
珣阳瞪大了眼,还无法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赶来护驾的禁军已抢在他之前,如潮水般涌上,在她还没落下地面之前,无数的锐利枪尖便穿过了她毫无防备的身躯。
“袭月!”他心神俱碎地惊骇大叫,发了狂地冲向前,伸手接住她坠落的娇躯。
他瞪大了眼望着气若游丝的她,无法接受这事态的发展。她不是已决定为他放弃仇恨了吗?但是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他泪眼模糊,不能承受地痛问,双手压着她身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可是他只有两只手,她身上的伤却像数不尽。他再怎么压,她的血还是像喷泉一般喷得他满头满脸。
“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他望着她止不住的血流,恐惧至极地大吼。
她隔着蒙眬的水雾,望着他焦灼的面容,带血的嘴角竟浮上一丝哀艳的笑意。
“殉……阳……”她好困难地发出声音,才一用力,身上的血便加速地流出。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他颤抖难抑地抚摸着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我一定……得说……”可是她很坚持。她不说不行,她只剩最后这一点时间了。她用力地眨眼,想再看清楚他的容颜,可是水雾却不停地涌上,在她脸上流下两条泪河。
她抬手想摸他的脸,却怎样也使不上力。他看见她的举动,立刻心急地抓过了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颊边。
她又笑了。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是那样的体贴。
“珣阳……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她每吐出一个字,便在唇边绽出一朵血花。
“我知道,我知道……”他慌乱地点头,泣不成声。
“恨只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她不停喘息,气息愈来愈浅。但她仍挂心着,“你……不会怨我吧……”
“不会,不会!”他心痛如绞地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她的性命。
得到了他的答复,她才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就好……那就……”
她虚弱无力的低喃飘散在他耳边,一声比一声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轻轻摇晃着她。
“袭月……袭月?”他怔楞地唤着她的名。“你快些和我说说话啊!袭月!袭月!”
他的摇晃一下比一下剧烈,呼唤也愈来愈紧张。可是她双眼依旧紧闭,惨白的面容上只残余一抹寂静的微笑。
“不要……不要……”他摇头,浑身剧烈地颤抖。
但在那彻骨的冰寒浸透了他全身的那一刻,他便在瞬间的战栗中明白~~~~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不要啊~~~~”他抱头疯狂地大吼。
但任他再疾声呼吼,她也不可能响应他了。
“袭月!袭月!”
珣阳喊到嗓子都哑了,最后也只能埋首在她的胸前,无法承受地频频追问:“你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痛哭失声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皇帝震愕难耐地望着自己的手,怎样也不敢相信她刚刚那掌竟没盈注任何内力。
广大的皇宫广场上满满的人,却竟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他痛彻心扉的哭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声声更添凄凉。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宫之巅,阴鸷的鹰眼冷冷望着下面的发展。当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更显复杂。
听着珣阳声声的呼唤,时光仿佛瞬间倒溯了二十年,他眼中见到的人仿佛不再是珣阳和袭月,而是他,柔福和他。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蓦然出声,引来全场人向上惊愕的注视。
“什么?”珣阳失神仰面向宫檐顶那张陌生的面孔,空洞的眼神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看得到。
“什么人?”皇帝立刻大吼。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都没人察觉?
“什么人?”他发出一声冷笑,飘然落下地面,转过了身,正眼对向皇帝。
皇帝在看清那人容貌时,猛然踉跄了一步。“君天翃!”
“很吃惊吗?我还没有死。”他讥讽地对皇帝冷笑。“不过你的女儿却死了。”
“什么?我的女儿?”皇帝愕问,根本没法理解他的话。
“就是你十八年前失踪的小公主啊!”他蓦然绽开的阴笑如此刺眼。“是我抱走了你的女儿,今天的她正是死在你的手里!”
报应,果真是报应!他本来都准备放弃了,没想到却仍是天理昭彰。袭月以为她一死,便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她却忘了,他还活在这世间,而他是绝不会让那狗皇帝有一天好过的!
皇帝震愕的眼神从他转向袭月,又从袭月转向他。
这……这真是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你说……你说我失踪的小公主……是袭月?”
“没错。”他快乐地为他厘清了一切疑惑。
皇帝的脸色顿时古怪异常,死瞪着他的双眼凸出,仿佛想说什么的喉头却咯咯地发出连串不明的声响。
君天翃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不禁更加开心地放声大笑。
柔柔啊!你可看到了吗?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了呀!
他哈哈大笑,而一旁的苏贤妃在他证实的同时,掩口惊呼一声,双腿虚软,连走带爬地飞奔至袭月的尸体之前。
她伸出双手,焦灼地翻着她的衣襟,而在那条发着莹光的月牙项链呈现在她眼前时,她双手再难忍强烈的颤抖,连串凄厉的哀号从她口中狂泄而出。
“是我儿,果真是我的月儿啊~~~~”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击碎了一般,伏在袭月身前狂喊痛号不休。
珣阳脸色惨白,听着他母妃的哭喊。
原来……原来她早知道了……他直直地盯着她安详的面容,现在才终于真正明白她的放弃全部所指为何。
她知道了他们是兄妹,所以那夜才会如此疯狂。当她引来官兵之时,她便没再打算活下去了。
可是……为了什么呢?不,不,他知道的。
因为她说,为了他。
这天理不容的罪愆让她一人承担便好,由她受罪,由她代偿。她以为用生命为他们两人赎罪,一切便再了无牵挂。
那么他呢?
他怔怔地望着她,连哭都哭不出声,泪水破碎地奔流而下。
她以为这样他便不用再背负罪孽,没有她后从此便可以好好地活。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
没有她的世界,她又要他一人怎么活?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啊!”皇帝震慑地望着这一幕,竟是努力了好久,才终于从梗塞的喉咙中挤出一点声音。
“本来就错了,早在二十年前你狠心害死柔福的那一刻,一切都错了!”君天翃愤恨地对他怒吼。
“不,不是这样的!”皇帝痛苦万分地摇头大叫,柔福临死前的眼神仿佛再度清晰地浮现眼前。
他知道那是错事!但当年母后一句话,却让他宛如着了魔,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了!
母后说:“今天柔福能够回来,改天徽钦二宗也能回来!”
他只是害怕啊!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皇位,难道要让他再交回别人的手里吗?
不!绝不!为了保住皇位,他必须杀、杀、杀!
所以他听从母后的命令,决定处决柔福。他坐在法场之上,看见柔福最后一眼。可是她没有怨他、没有恨他,她只是用她那澄澈无比的眼眸,充满怜悯地深深望着他。
就是那个眼神,让他从那场血腥的梦中整个醒了过来。他如梦初醒,浑身冷汗地想大叫刀下留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刽子手的大刀已落下,艳红的鲜血喷洒成满天红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但是当他发觉,他已身处柔福宫。
婴儿白嫩的手脚在空中挥舞,那澄澈的双眸不知娘亲已魂归离恨天,还可爱地直直冲着他笑。
他的眼眶突然热了。那是多像柔福的一双眼!
母后说,斩草要除根。但他怎么还下得了手呢?他颤抖地伸手抱起了婴儿,将他白嫩的小脸贴在自己泪流满面的面颊边。
他感受着脸颊边婴儿传来的热度,心中登时下了决定,他要用生命来爱这个婴儿,他要将世间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他!
他把这个婴儿交给了最宠爱的苏贤妃,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大成人。
皇帝手指抖得有如风中残叶,遥遥地指着珣阳,干涩地对君天翃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他是你和柔福的儿子啊!”
君天翃像是突然遭电击,愤怒地跳起身。“你休在这胡说八道!我和柔福的孩子早被你害死了,哪可能活到现在?”
“我没有胡说。”皇帝头疼欲裂地扶着额头。“你仔细地看看他,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