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过多久我才能下床?”伯爵问。
“至少还得再过一个星期,老爷。因为您也很清楚,任何剧烈的活动,甚至您身体的重量,都可能使伤口重新流、血。要下床还得有点耐心,不能性急。”
“倒霉的是,这种美德我可从来没有,”伯爵说。
“这么说来,老爷,那可是您现在必须要学会的,”托马斯·纽厄尔没等他说完就答道。
接着他又表扬吉塞尔达,说她绷带裹得好。
“如果你要找事做,查特小姐,我有一百个病人在等你。”
“听起来你很忙,”伯爵评述说。
“我有一张候诊名单,从现在排到下个星期,”托马斯·纽厄尔说,口气中不无自豪之感,“他们之中不仅有久经沙场的老将,就象您一样,老爷,而且还有贵族,他们老远地从英格兰,甚至从英吉利海峡对岸来。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怎么能接纳下那么多的病人呢。”
“‘祸今福所倚,福今祸所伏’,凡事都有不利的一面,”伯爵微笑道,“连显赫的名声也在所难免。”
“那爵爷必定对此有亲身体会,”托马斯·纽厄尔谦恭地说,随即告辞而去。
“如果您到处走动,”吉塞尔达这时说,“您会把绷带弄得乱七八糟,要是您不听劝,我会非常生气的。”
她停了停,似乎记起了什么。
“我母亲又制了些软膏。恐怕我最好还是在回来的途中再去要一点。”
“上次你母亲配制的软膏,我还没给钱呢,”伯爵说,“一共多少钱?”
“三个半便士,”吉塞尔达回答说。
“我猜想你会要我给你那个半便士的,要不,你可否收下一个四便士的铜币?”
“我能找给你零钱,”吉塞尔达将一只眼睛眨了眨说。
她很清楚伯爵是在逗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因为除了伯爵真正欠她的,她拒绝收下别的钱。
“你真让我生气,”伯爵在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时说。
“这样,我走以后爵爷就有心事可想,”她回答说,“如果您需要什么,巴特利正等着您的铃声呢。”
说着她就走了,伯爵重新躺下,靠在枕上,心里纳闷第一千次:她是谁呢?为什么她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呢?
他以前从来没想象过,在这么年轻的女人中——吉塞尔、达已承认她十九岁——有谁在跟他打交道时能有那么强的自信心。然而他也知道,在某些其他方面,她实际上却又是非常敏感、胆怯而有戒心。
在她身上,伯爵发现有某些他在任何别的女人身上从来没发现的品质,其中最令他赞美的,就是她安详宁静的神态。
他不跟她谈话时,她总是静俏捎地坐在房角落里看书,丝毫不想突出自己,也不想惹他注意。
这样一个女人,不仅丝毫不想跟他调情,而且事实上似乎除了要她侍候以外,还对自己不惹人注意、默默无闻非常满意,对伯爵来说跟她在一起可是一种新的感受。
他所习掼的那些女人会使出浑身解数,一招一招地运用女性所特有的奸计来引起他的注意,她们会频送秋波,死死池盯着他,挑逗地噘起樱唇,向他发起进攻。
吉塞尔达言谈举止都十分自然,好象他就是她的兄长或——可以毫不夸大地认为——她的父亲。她跟他谈话,除了绝口不谈自己以外,谈起任何别的问题都是很坦率的。
“我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搞清楚在所有这一切背后隐藏的东西,”伯爵发誓说。
就在那时,门开了,一个男人的头伸了进来。
“您醒着吗?”一个深沉的声音问。
伯爵转过头去看那位不速之客。
“爵爷!”他惊叫了一声,“进来呀!见到你真高兴!”
“我知道你会高兴的,”伯克利上校边说边走进屋来。
对伯爵来说,伯克利上校站在床前,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感,似乎他的高身材、宽肩膀几乎把他比下去了,因为伯爵只能躺在床上望着他。
“真他妈该死,爵爷!”他惊叫着说,“你看起来身体好得吓死人!你的马怎么样啦?”
“正等着你去骑呢,”伯克利上校答道,“我现在有六十条第一流的猎犬,塔尔博特,我打算把它们配备给想在本季度带它们去打猎的任何人,不过你可以第一个来挑。”
“那可真是个巨大的诱惑呀,得快点恢复健康才好,”伯爵说。
“你好些了吧?”
“好得多啦!纽厄尔真是个好人。”
“我告诉过你他是个好人。”
“你说得完全正确,我真的感激不尽采纳了你的建议,到切尔特南来。”
“那就是我本来想要你说的话,”伯克利上校微笑着说,“正象我以前告诉你那样,这座城市真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说话声里,清清楚楚含有一种自豪感,伯爵听了哈哈大笑,说:
“你要过多久才把它改名为‘伯克利城’?实际上它本来就该叫这个名字。”
“我考虑倒是考虑过,”伯克利上校答道,“不过既然切尔特南这个名称源于撤克逊语,有英国的古风,换别的名字恐怕不大妥当。”
“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我以为你离不开城堡。”
“我召集一次会议来规划欢迎威灵顿公爵的招待会。你听说过他要到这里来吗?”
“是的,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那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铁公爵’的医生们不把他送到切尔特南,还会把他送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倒是真的,还会送到哪儿去?”伯爵戏谑地问。
“他将和里德尔下榻在坎布雷别墅,地方颈定要更名为‘威灵顿楼’,自然我要请他采主持开放那座新舞厅,种上、一棵栎树,还要去剧场看演出……”
“实际上将是轰动一时的狂欢作乐!”伯爵冷嘲热讽地:说。
“老天爷,我可不能再建议什么别的花样,”伯克利上校答道,“他将带着公爵夫人一起来!”
“如此说来,人人都得循规蹈矩罗。”
“当然啦,不过我可得除外。你还不知道我就是无法无天的。”
“不错,那倒是真的,”伯爵说,“爵爷,你最近倒是在忙些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最令人销魂的女人,”伯克利上校说,一面就在床沿坐下来,他那双膝前有饰缝的黑森长靴擦得精光锃亮,在穿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反射下更是耀眼。
“又是一个?她是谁?”
“她叫玛丽亚·富特,”伯克利上校回答说,“她是女演员,去年她义演,我也在剧场演出,遇见了她。”
“后来在剧场之外发生了什么呢?”伯爵问。
“有一小段时间她有些躲躲闪闪,捉摸不透,”伯克利上校答道。
“现在……?”
“我已将她安顿在我另外的一所别墅里。”
伯爵哈哈大笑。
“你又搞到多少个,爵爷?”
“相当多,”伯克利上校答道,“不过我和玛丽亚最为情投意合。她是个绝色佳人,塔尔博特,真是美丽绝伦,你身体一快复就必须去见见她。”
“那么说来,你不在这里停留啦?”伯爵问。
“是的。今晚我将跟玛丽亚在一起,明天必须返回城堡,不过我本星期周末将会回来。你不觉得闷吗?”
“不,我不闷,”伯爵老老实实地说,“纽厄尔盼望我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起床了。”
“你一定要来参加舞厅的开幕式,”伯克利上校说。
他注意到伯爵做的鬼脸,就哈哈大笑说:
“如果你愿意来剧场看我和我的那班演员演一出新戏,我会放过你的,我知道你定会发现那出新戏很有趣。那戏是一个我对他抱有极大希望的年轻人写的。”
伯爵很清楚,伯克利上校除了别的许多活动,还很喜欢演戏。
他有自己的一帮业余演员,他仍大约每一个月都要在皇家剧场业余演出,观众来看戏不仅是欣赏戏文,而且带着敬畏之心来日路上校本人的风采。上校狂放的举止强烈地吸引了他们。
然而上校发现业余演员的戏剧演出并不使他感到满意,每逢他亲自扮演某些他所喜爱的角色,就跟有名望的演员约翰·肯布尔和西登斯夫人同台演出。
他提供大笔资金,还能保证观众里有他的大群有声望的朋友。
演员被人瞧不起,被看作是一群道德败坏的乌合之众,上校与他们交往合作,更进一步损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我将很高兴来捧场,”伯爵答道,“这部杰作的名字叫什么?”
“给它定名为《撕下了假面具的恶棍》,”上校回答说,“这名字的戏剧性对你够不够味?”
“你就是主角吗?”
“不,当然不是!我演那个恶棍。当剧情涉及到强奸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时,我还会去演别的角色吗?”
伯爵把头一扬,仰天哈哈大笑。
“爵爷!你真不可救药!好象人们谈论你还没谈够似的,事实上已经够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