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昏黄的灯光映在身上,拍岸的浪涛溅起雪白的水花,漆黑一片的海水仿佛想吞噬一切,对岸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是香港最吸引人的夜景,然而它们的美却无法吸引并排而立的两人。
“为什么?”龙天宏内心十分矛盾,面对着纪凝,他是怜惜、也是愧疚,唯独没有质问她的权力。
“你怕吗?”
“你要报复的对象是我,没必要伤害其他人。”他尽力压抑激动的情绪,尤其在接触到纪凝内藏忧伤的眼眸,他再也没法否定之前杨沛浠受袭与她无关了。
“不是我。”纪凝的冰脸上闪过一抹怨愤,她生气了,与她共寐数载的人竟然首先怀疑她。
听到她的否认,他的心霎时定下来。
他相信她,她不会撒谎,也不必撒谎,她一直都是善良的。
“那么是‘他’吗?”他的神情越发凝重。
她轻轻点头,知道“他”派别人行动的时候,她的心比龙天宏更慌,她很清楚“他”的目的,“他”真正要警告的人其实是她,
“他”是在提醒她,“他”一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若她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不下手对付龙天宏,“他”还有其他手下会代劳。
“他’究竟要你做什么?”
“你以为呢?”她凄怆的一笑,“‘他’总不会只要我好好伺候你吧!”稍顿,冷然的眼眸冒出薄薄的雾气,她转了身背着龙天宏,“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安宁。”再望向他时,她已藏起黯然,用尖酸与仇恨武装自己。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过着安逸的生活,是你令我失去一切的,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没资格质问我任何事。”
“你有什么弱点被‘他’抓住了?为什么……”
“我跟‘他’合作不需任何理由,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是你逼我和‘他’成为伙伴的。”被刺中痛处,她一反冷漠,怒不可遏的吼道,路过的人也禁不住好奇,往他们身上猛瞧。
龙天宏瞪大眼睛,呆若木鸡地承受她的怨愤。
他钟爱的女人竟然要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为求自保而张牙舞爪,他究竟做了什么?
她真的为了令他心痛而跟“他”合作吗?
是她对他的恨已超越一切,蒙蔽了她的理智吗?
难道她不知道,对她,他的愧疚早已淹没一切吗?
他怎能任由恨意摧毁她的一切。
她应该快快乐乐地走漫长的人生路!
看到他自责痛苦的表情,纪凝不但没有享受到报复后的快感,反而有更多的心痛,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如此深爱他?
她怎可爱一个不能爱的人?
她怕再对上他灼热的眼眸,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一切告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可以冒险。
纪凝转了身,背着龙天宏一步一步远离他的身边,早已流干的泪水又不能自己地溢出。
龙创华和Alan在花园玩耍,刚完成拍摄工作的纪凝一踏入龙宅就受到玩得像个小泥人的Alan热烈拥抱。
“小顽皮,你又缠着龙伯伯要他陪你玩耍吗?不乖啊!”纪凝掏出手帕,轻轻擦拭Alan满布污垢的脸蛋,这几天她外出工作的时候,龙创华都会替她照顾Alan,Martin离开已有数日,茶杯爆破事件后,两天来一切都十分平静,平静得有点可怕。
“是他陪我这个寂寞老人唷!”龙创华脸带微笑地踱向他们, Alan活力充沛,和当年最顽皮的天浚可以拼。
轻抚他沾上草屑和污泥的短发,龙创华满足地微笑。
这个小灵精在妈妈面前很懂得收敛,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滑头,长大了一定很好玩的。
“麻烦了你一整天,真不好意思。”纪凝歉意地道。
“不烦,Alan很可爱呀!”
“他平日很怕生的,没有大吵大闹我也很意外。”是天性吗?从不接受任何陌生人的Alan独独对龙家的人有好感。
“平日是有一点顽皮的,不过他今天挺乖,整天也没有哭闹,还送我这个。”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幅涂鸦,上面有一个一个似是圆形的东西,看了又看,纪凝怎么也看不出是什么。
“Alan,这是什么呀?”
Alan指着那个扁的、有角的“圆圈”,认真地嚷着,“波波。”
龙创华笑着解释那是他们下午一起玩的肥皂泡。
接着,Alan小巧的手指又指向另一个看似插了树枝的“圆圈”。“历历。”他珍爱地拿起那幅涂鸦,给它一个香吻。
“什么是历历?他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小孩子的话最难懂,不是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很难了解他的真正含意。
纪凝呆住了,Alan说的历历就是Alex。
由出生那一刻起,Alan和Alex两兄弟就不曾分开。
“他”掳走Alex,那一天,Alan的哭声整晚都未曾停过。
Alan一定也在担心A1ex。
这几天“他”没有联络她,纪康方面也找不到消息,她可以做的只有等待。
得不到她的回应,龙创华耐心地再问一遍。
“我也不知道,也许Martin会知道吧!平日都是Martin照顾他们的。”她别开脸,逃避龙创华关切的目光,一颗心全系着爱儿的安危,未有多想地脱口说道。
“他们?”她无心的话却引起龙创华的注意。
“我是说Martin和Alan两人,我还是先替他洗澡,他太脏了。”不想泄露更多秘密,纪凝急忙带Alan跑回房里。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龙创华和一直站在花园内的齐子望不约而同地有一个想法。
“天伦之乐令人回味无穷吧!”“他”的冷笑声在耳边回响,纪凝就知道分别的日子来临了。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有跟着别人叫“?quot;Black,“他”的身份一直是那么神秘,就连FBI和CIA也查不出来,多年来,她和龙天宏都被迫成为“他”的傀儡。
“的确很美好,令我差一点舍不得。”她是无惧生死,尤其见到龙家的人如此宠爱Alan,她再也没有牵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至少她拥有过,就算下一刻她要死了,她也无憾。
“你似乎知道我想要什么吧!”
纪凝淡然一笑,“你从来不想天宏死,否则你怎会原谅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手,你的目的只是要他活受罪,活得比死更难受。”
她的心又紧紧抽痛。
“小女孩,你长大了,果然没有白待在我身边,可惜你及不上龙天宏有趣,要不然我也不一定要玩弄他。”她竟然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之前还能配合得宜地演好他安排的角色,不枉他这些年来的教导,龙天宏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我儿子你交给我哥就可以了。”
“那么笃定我会放了你儿子?不怕我食言吗?”
“你不会,你就是要天宏知道我并没有真正恨他,让他为我的死自责一生,更要他一辈子面对我们的儿子,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他之前所犯过的种种错误。”别怪她自私,既然他俩终须有一个走上绝路,那就由她先走吧!
若要她双手沾上他的血,她永远不能从恶梦中苏醒过来。
苏醒?她真的有苏醒过吗?
至今,她仍是每晚梦着纪文森临死时的景象,没有安稳的一觉。也不,在他怀中安睡那几晚,恶梦并没有绕着她,就只有那几个夜晚。
“你变聪明了。”Black怪里怪气地狂笑。
“是你训练出来的。”她没想到自己会对Black从善如流,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少了一份自信。
“既然你还爱他,何不牺牲一个儿子,留下自己的命和他双宿双栖?”
“你不是也知道我根本原谅不了他,才利用我来折磨他吗?我爱他,却没法包容他所犯的错。”
“纪文森有你这样的女儿可算是福气。”
“或者我心底也一直希望报复他的背叛与欺骗吧!”
没想到她竟然会对着一个她最痛恨、最畏惧的人把埋藏心底的话说出来,可能她知道Black将会是她人生最后一个倾诉对象,她不想把所有的话压在心里,陪她长埋黄土。
来回擦拭着枪管,她微抖的手将一枚银弹放进弹匣内。
环顾这间住了二十多天的房间,她一生最想记住的时刻都仿佛在这里。
纪凝俯身轻吻酣睡中的Alan,默默无声地与爱儿话别。
纪凝的脚步沉重,举步维艰,这段路变得很短,每跨一步就像走了千里,她还未有准备,门楣已逼在眼前。
心一横,她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
龙天宏就在她眼前,他是在等她。
“你还在犹豫什么?”望着她手上的枪,他认命地等待。
“明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不逃避?”不含温度的冷语比机器还要冷,仿佛杀人对她而言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可她真是这样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