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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元祠从女子身旁走过,没看一眼,径自在边位落坐。

  「谁准你坐──」老人打破沈歉,阗黑的眸子相当严厉。

  「别这么吝于『赐座』嘛,曾祖父──」祭元祠摊掌,跷起二郎腿,俊颜微微朝上偏斜。「这个时间,正常人可都是躺着的。」

  「元祠少爷……」您别再捊虎须了!罗恳走到他身旁,压低的嗓音从牙缝挤出。

  「小子,你很得意──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总有一天,我这曾祖父会被你气得躺着!」老人道,端起茶碗,掀盖啜饮。

  「饶了我吧,曾祖父──」祭元祠垂首低笑,长指揉捏着高挺的鼻梁。「您怎么这么说呢,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

  「指控?!」老人用力地放下茶碗,瓷碗盖跳了一下,发出锵地声响。「你还怕人指控!」隐藏在胡须之中的嘴角充满怒意地朝下抿紧,视线不近人情似地掠过地上的女子。「你倒给我解释清楚这女娃怎么回事?」

  祭元祠抬眸对上老人,俊颜有种假意的困惑。「很抱歉,曾祖父,元祠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实在难以看出这个女娃──哦,不,」哼地笑了一声,继续道:「应该说是这名美丽的女士──怎么回事?」

  「你在外面立下的风流债,还问怎么回事!」老人的怒火早已闷烧多时了,只等一个讯号发作。

  祭元祠站起身,拉平睡袍下襬,昂着俊颜,单眼眯细,另一眼斜睨罗悦。「是你带回的?」

  「是的,元祠少爷。」罗悦承认得很干脆。

  「很好。」祭元祠挑一下唇角,视线转向老人。「既然是罗悦带回来的人,曾祖父有疑惑何不直接问他呢?」

  老人大掌一拍,怒气冲天似地站了起来。

  「老太──」罗恳、罗悦异口同声。

  「您别动怒。」罗悦适时打圆场。「先让元祠少爷看清女士的长相,好好回想回想。」

  祭元祠撇一下唇,直接了当的说:「我不认识这女的!」

  「你不认识,谁认识!」老人恼怒地瞪住祭元祠。

  「冠礼堂哥喽!」事不关己的语气,祭元祠转身瞟了女子一眼。「我肯定这位女士,找的是『祭冠礼』。」

  「当然肯定!」老人的嗓音僵硬起来。「这种低级趣味,你乐此不疲!」这个不肖曾孙自命风流,顶着堂手足名号在外拈花惹草,已非第一次!

  「别这么说嘛,曾祖父,您提的,可是艺术呀──」祭元祠干笑两声,长腿开始走动,得意生风的步态像个模特儿。「想想堂哥们个个为您的『祭氏王国』,被工作熏染得忘了乐趣,活像机器人,我总得为他们繁忙的日子增添些『生活创意』啊。可我倒还没这么帮过冠礼堂哥,幸好您提醒了。」呵……

  祭元祠乐得站定在老人眼前,众多堂手足里,他是最小,也是最闲的,没责没任,不用工作,曾祖父纵容他,兄长们没一个计较。但也许是劣根性未泯吧,家人们对他越是好,他越是执拗,就想破坏这样的美好,真奇怪!

  老人气得吹胡子。「你嘴硬嗯!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老人坐回椅座,命令:「罗悦把那女娃拉起来,教这不肖子看看是不是他惹的!」

  罗悦恭敬地应声,行至女子旁边,蹲低高大的身子,将伏地的女子扳起。一声赞叹似的抽气声自罗恳喉咙里传出。

  「她是个美人儿,元祠少爷──」大掌托住女子昏迷的绝色容颜,罗悦满脸微笑地对着祭元祠。

  「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祭元祠回以同样的微笑,眼神游移到女子明显隆起的肚腹,颇为惊讶似地睁大一下狭长的双眸。「哦!是个『准妈妈』」喽!」夸张的语气,不无揶揄。「曾祖父,您还是赶快选个好日子,让冠礼堂哥为我这未来堂『正名』吧!您要当『高祖父』了呢,」

  「我没那么好命!」老人脸色铁青,气炸了。

  「曾祖父真无情呀,这好歹是冠礼堂哥的……」

  「我不这么认为,元祠少爷!」罗悦打断祭元祠的嗓音。「我想这位女士要找的『祭冠礼』并非是『真正』的祭冠礼,您说是吗?」

  罗悦是在台湾的祭家饭店遇见女子的,当时,女子逢人便请托找「祭冠礼」。罗悦的主子──祭冠礼,是祭氏家族的长曾孙,沉稳内敛,行事低调,从无绯闻。在祭家与祭冠礼性格全然相反的、并且曾让手足为自己背过风流「黑锅」的祭元祠,成了女子口中「祭冠礼」的头号嫌疑犯。为了主子的名声,罗悦私下将女子带回海岛,让老太爷处理这事。

  「哦?!」祭元祠挑眉,声调依然悠哉。「这么说,你认为──你的主子也需要我来为他增添『生活创意』嗯?!好,我会记得。毕竟我所享用的,都是堂哥们血汗累积的成果。我总得饮水思源──」

  「祭元祠!你闹得还不够!女人挺着肚子找上门,你还给我装疯癫!」老人大声斥喝。「你很高兴你打娘胎带来的怪病,让你不用为家族辛劳效力,让你每个兄长甘愿为你犯的错顶罪!你得意的很嗯?你是太闲了!你!」

  「老太爷!」罗恳惊声道,似乎老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旁的罗悦脸色沉了下来。老大爷的话是说冲了,但──毕竟,元祠少爷受过太多偏袒与纵容。

  祭元祠沉默着,晦暗不明的眸光,仿佛酝酿着某种危险气质。好一会儿──

  「是啊,我就是有病,才成为持权份子──您也这样对我,不是吗,哈……」他狂狷地大笑,转身离开家谱室。

  第三章

  无论祭元祠行为如何失当,老太爷从未动用「祭氏家法」──那条又硬又扎实,称为「龙须」的利鞭惩罚他。老太爷总是先屈服,带着怒气离岛巡视产业去。

  直升机扰乱午后的高原风向,从主宅飞升,慢慢融入云雾中,卷开一片净蓝的漩涡。罗心仰望着,透亮的天空,像是海洋倒挂在头上,老太爷的银白色座机神秘地闪忽,盘桓,而至消失。云雾又随风聚集、飘动,覆盖整座高原,缥缥缈缈如仙境。一股凉意钻入衣内,裙襬如水母般膨起,罗心拉紧衣襟,快步登上长梯的最高阶。

  栈道似,高筑的迥廊,连接每一位祭家人房室外的露台,直窜巨型石柱与主宅外墙之间,一盏盏仿古壁灯散发东方情调。光线很薄弱,待太阳西下后,才会真正亮起。到时,这环绕主宅的空中过道,就像穿行云层的金色巨龙人寸护着祭家人。

  祭家富有浓厚的传奇色彩,连建物也保留远古的神秘,处处可见龙形浮雕,横亘屋檐、蜿蜓柱头。他们的始祖是乘龙降临在这座海岛的天神,因此老太爷格外重视敬天法祖。龙成了祭家图腾,先人的神格特性,传承在后嗣的骨血里,所以祭家人个个卓绝非凡,总是狂傲地站在云端俯视人间。

  「你站那么高做啥?」罗心的脚步静止于祭元祠房室外。

  祭元祠眯着眼,胳膊伸展,双脚立在露台围墙上。流线型的白丝衬衫,衣襬没扎、外翻盖住裤腰,一件笔挺合身的长裤,使他原就高大的身材更显修长。云海如被撕扯的棉絮,舒舒缓缓漫升至露台,在他背后张挂一对翅膀──

  他就要飞走了!罗心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很危险!你快下来!」焦急的嗓音腾冒出来。

  祭元祠屏住呼吸,举直双臂,十指交握,手心上翻,使力拉提,伸懒腰,整个身子往外倾斜,几乎要摔出去了。

  罗心倒抽口气,不由自主地惊叫。「元祠!」

  祭元祠俐落地跳下,站定在她眼前。「怕我摔死呀?!」唇角动了动,大掌覆着她的后脑勺,低垂俊美的容貌对着她。

  罗心望进他似笑非笑的眸底,闭一下美眸,平息被挑起的紧张情绪。

  他一笑,大掌顺着她披垂于肩背的长发滑动,似在安抚。「别担心,我体内可是流着『天神』的血液呢,紧要关头,会升天的──要不,祭家『那条龙』总会现形救主吧!」话语却充满讥讽。无论是故事或真实,他从来不相信任何家族传统,甚至拿来当笑话,轻慢以待。

  罗心视线移往石墙上的龙雕,沉吟一阵,眼波流转,瞪住他。「你老是胡说,难怪惹老太爷生气。」略带责骂的语气,娇腻得不失温婉。

  祭元祠偏斜俊颜,摊摊掌。「老家伙心虚,逃了。」

  罗心静默地看着他。前天夜里的事,罗恳已跟她说了。老太爷碰及的,是这整个家族的痛点。谁也不愿意祭元祠如此──他的伤痕够多了,有形无形、大大小小,遍布身心,每处都是一个过往折磨,教人不忍。

  「老太爷只是关心你。」她幽幽开口上臂调沉慢,像个有耐心的教诲师。

  「这么语重心长?!」祭元祠笑了起来。「老气横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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