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冰焰原本理在双膝间的头突然抬起,双眼充满戒备地直盯着来人。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真是吓了他一大跳。她是真的人吗?
这个小女孩长得像极了他曾经在百货公司橱窗瞥见的中国娃娃,白哲娇俏的脸蛋上有澄然的眼瞳,精致的下巴此刻正不妥协般地高高抬起,还有那一头如黑锻般的长发。
一个可爱的中国娃娃!
十三岁男孩的特质之一就是充满旺盛的好奇心,他忍不住想抚摸那头长发……
“不要碰我!”解冰焰机警地一闪,稚嫩的嗓音饱含敌意。
哇!造个小女娃浑身带刺呢!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不碰就不碰,希罕!”他臭着一张脸,幸悻然地宜起身。
十三岁的男生不仅是好奇心强,连自尊心也很强呢。
他转身要走,衣袂”角却被小女孩伸出的小手紧抓不放。
“干嘛抓着我?”他没好气地回头一瞥。
小女孩还是一脸倔强、死不开口,那股倔强的模样奇异地掀起了他心中一种近乎亲情的感觉,这个拒人于千里的小女孩有着和他当初入擎天门时一样的叛逆表情,他有点了解为何掌门爷会把这个女娃丢给他了。
“喂,你叫什么名宇?”他重新蹲下,审视自己将来的伙伴。
老半天她才开口道:“解冰焰。”
他点了点头。这是信任的开始。
“我长你七岁,以后你要叫我大哥哥。”
小女孩不点头也没拒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着那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夜魅忽然觉得词穷。唉!他不过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这个女娃对他而言简宜就像是外星人一般难沟通,根本就不同世界嘛。
“好吧,你赶快上床去睡吧。”他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头,像安抚一只宠物般,一心想赶快摆脱这个小家伙。
怎奈,那个紧拉他衣角的小手还是没有松手的打算。
他低头蹙眉,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哈!原来你怕黑。”他咧嘴笑了笑,“羞羞脸,这么大还怕黑。”
“谁说我怕黑的?”解冰焰果然中了他的激将法,立刻松开小手。
“不怕黑的话,那你干嘛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偷偷掉眼泪?”
“我哪有!”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双眸像要喷火似的。
“没有?”他给了她怀疑的一瞥。“那好吧,我要去睡了。”
他朝门口缓缓地移动,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我真的要走了。”空气中安静了几秒:“是真的要走了喔。、—
“你快滚啦!”
乖乖,这小妞一点都不给人面子,他真是好心没好报。对于这种坏脾气的小孩,还是少惹为妙。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冰焰的房间,门合上的一刹那却又仿佛听见低低的、被压抑的啜泣声。
硬下心肠想要离开,偏偏他的双脚像是黏在地板上而动弹不得。
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小刺猬根本不屑他的同情,怎奈他一向对老弱妇孺以及负伤小动物最不忍心。
这下子他可真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走了……门关上的同时,解冰焰就压抑不住地低头哭了出来。
“妈妈……”痛苦的呻吟不自觉地从口中逸出,凭着与生俱来的一股骄傲性格,她赶走了那个大哥哥,却又马上后悔了。
她好害怕,却又骄傲得不想让别人窥见她的伤口,知道她的弱点。这种本能的自我防卫,小小年纪的她并不能真确的了解,只知道不想要人家的怜悯。
妈妈,你说冰儿要坚强、要勇敢……冰儿很乖,一定会听你的话。可是妈妈,我还是好害怕啊……
“臭小孩,你还没睡呀?”是去而复返的夜魅修罗。
“怎么又是你?”解冰焰口气不善,心里却十分高兴。
“我才没闲工夫和一个臭丫头穷搅和!喏,给你!”他藏在身后的手现形,一个小黑影冷不防地掉落至解冰焰怀中,吓得她往后缩了一下。
这东西是……活的,她怔怔地瞧着怀里全身黑毛的小东西。
“这只小豹子的母亲不幸误人了猎人的陷阱而亡,如果不是被我发现,它大概也会饿死。”他继续说:“不过这小家伙的脾气又臭又硬,而且一点也不感恩,跟某个人一样!”
一只小黑豹……解冰焰低着头着迷似地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撒娇地偎人她的怀中,轻舔着她的手。
好家伙!才一下子的工夫就翻脸不认主人了。夜魅修罗有些不是滋味。
“这小家伙愈来愈讨厌,我是很不得及早摆脱,干脆让你接收好了。”
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优闲地走向门口,又回过头大声说:“你可得善待它,否则我可不饶你。”
只见他们正睁大著眼互相熟悉着对方,压根儿没听见第三者大呼小叫的喳呼。
果真是跳蚤配臭虫——宝一对。修摸摸鼻子,关上了门。他低低地吹着口哨,虽然心头有些失落,但最高兴的是——小冰焰不会再孤单了!
十五年前的解冰焰因缘际会被带人组织,当年的她不过是个孤僻、寂寞、又身负解家血海深仇的六岁孩子,不肯对周围伸出的援手回应,只因在自己亲手砌成的心灵囚牢中。
一个受伤的孩子有一种刺猬般的心灵世界,它抵抗一切恶意,但同时也防卫和拒绝各种善意,并且视善意为一种侮辱式的怜悯。若不是眼前的男人带着小乖打破了她的心防,她如今还会安在吗?
怎么会有人想到用豹当宠物?他当初的决定真是匪夷所思,却又百分之百的正确。
为何她与黑豹之间能如此相契?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像吧!
她与黑豹一样都不喜受羁绊,热爱自由和来去如风的感觉,她的性子孤僻古怪、冷若冰霜,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个性,而不是时下流行的装酷,正像黑豹孤独冷漠的天性。
她性高好洁,本不该沾惹半点尘埃的,偏偏她睁眼所见的世界又是极端的污秽、丑陋……唉!就像她的名字——冰焰,本是冰清玉洁可人儿,注定要坠入红尘受赤焰焚身。
她的心只为少数人开启,也幸好有小乖陪伴,多年前的梦魇应已从她的心头给彻底抹去了吧?夜魅修罗心想。
“你和小乖最近干下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他问道。
解冰焰雇角难得微微含笑,“你听说了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金三角放的一把火烧了咱们的山庄不打紧,你还顺手烧了毒王
泰利的货,害他气得直跳脚,找上组织要兴师问罪”
“是吗?”她倒要看看毒王泰利如何个兴师问罪法。
“别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夜魅修罗轻声责斥,象极了一位大哥哥正在教训调皮捣蛋的小妹妹般。
“咱们只问为何他的东西会出现在我们的地盘上,再搬出擎天门绝不碰毒品生意的铁律,三两下就弄得他灰头土脸败兴而归,让他踢馆不成反被将了一单。”她心平气和地说。这泰利还真大胆,仗着这几年为非作歹有了点力,就想卯上擎天门?不知死活的东西。或许该给他1点教训。他冷淡地想。
“真可惜,没看到那场绝妙好戏。”她悻悻然地说。
“放心,不会让你闲着。”他旋即话锋一转。“这位仁兄就交给你看管了。”他指向散落在她身旁一地的资料。
“别提醒我。”解冰焰双手捂眼,呻吟一声。一想到这恼人的烫手山芋,原有的好心情便不翼而飞。
夜魅修罗轻轻一笑。“想不到赤焰罗刹也会有惧怕的一天。”
来这套!也不想想他与她是知己知彼,早摸透了对方的性情。
想用激将法?好!她索性承认,就让他称心如意,算是日行一善。
“是,我好害怕喔!我害怕保护这位玩世不恭、金玉其表的花花公子会让我无聊到生厌,不等别人下手,自己就先把他做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掩藏不住对那位女性杀手的厌恶。
夜魅修罗抬头朗朗大笑。“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不怪你。”
他挥一挥手算是道别,纵身跃窗而出,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于黑夜中。
真是名副其实的夜魅!来无影去无综。
该来的总是逃不了。她缓缓拾起那堆散在地上的资料,既然躲不过,就该全力以赴。
“来吧,小乖,该上工了。”
恼人至极的事终究还有个优点,那就是可以让她打发漫漫长夜。
十几年来,她就和她的豹一样,昼伏夜出。
黑豹是天性使然,她则是被往事纠缠。好几次,她尝试着在黑夜中人睡,然而,噩梦般的回忆总会在这个时候悄悄侵袭,幽黑梦境里的她总是无助地躺在血泊里,浑身动弹不得。
在梦里她想大声喊妈妈,却只能困难地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就连在梦中,她都已然知道母亲遭遇不测,而自己也将要在血泊中窒息而死。
只有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出现时,噩梦才会被太阳辐射的热力驱散,而她也方能安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