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医院出来便听闻有人叫她,水笙回眸,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瞧见最意料不到的人。「槐恩?!」她既惊且喜,继而想起这正是槐恩服务的医院,之後袭上心头的却是浓浓的愧疚感。「这儿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一如往常,穿著白色医师袍的他带著温煦如春阳的笑容。她点点头,两人一路无语地来到医院对面的小咖啡屋中。
「医师说爸爸有轻微的中风,不过情况还算稳定,没什麽大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肖,让他太过操心才会忽略自己的健康……」水笙不禁黯然。「不光是如此,我想老人家对於这次的事,心里颇为内疚……」心病比什麽病都更难医呀。「前些日子伯父出事的时候,我曾经透过许多管道找你,但是用尽各种方式都过不了石湛天那一关……他看得可真紧啊!」他最後撂下一句醋劲十足的话,实在是因为累积了过多的挫折。「我代湛天向你致歉,他——」
「他绝对是有意的,在他心目中,我是最大的威胁……」起码被一个像石湛天这样可敬的男人当成假想敌,也算是看得起他了。「他制造的新闻早震惊了全亚洲,而你们的事也成为新近以来的头条。」水笙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将从前的故事简单叙述了一逅。对於这个曾是她未婚夫的男人,她真的有很沉重的愧疚感。「当我恢复记忆之後,我终於了解湛天从前的种种报复,其实都是来自於对我的误解。」「你一直爱著他。」他说这句话时是肯定的语气,「即使在你的身分还是我的未婚妻时,你的心一直都是属於他的。」「我……」
「我承认这很伤人,」他自我解嘲。「但爱情这件事完全无脉络可循,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但求心甘情愿罢了……这场三角习题,我退出。」水笙的眸子漾著水光。「槐恩,我对不起你……你」定会找到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孩……」她这辈子算是欠了他。余愧恩做了个洒脱的手势,不带怨愤的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任何男人,在拥有你之後就不愿再屈就……问石湛天就知道。」在心底他深深了解,实情是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插手的馀地,他们这一对爱情鸟之间的联系深不可测,甚至超越了时空的阻隔。他花了很多的时间调适,才终於让自己承认自始至终水笙都不曾属於他。换个角度来看,这是否也是一种幸福?
也许是他爱得不够深,毕竟自己是那种温煦如月的个性,学不来石湛天的炙热激狂。莫名地,他想起了一首诗——如果你等待我终将回来但你必须全心全意的等待等到天下黄雨,下大雪等到夏日的凯旋等到心中空白,记忆模糊等到音讯全无等到所有的等待都已停止这不正是石湛天的写照吗?这些年,他都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等待?
如此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爱著一个女人的傻事,也只有像石湛天这样特立独行的奇男子才干得出来。然而较诸於石湛天的激狂极端,自己不过就是个平凡人了,所渴望的也只是一份稳定平凡的感情,毕竟那倾城但求佳人一笑的传奇不是人人皆可求的。在他,平淡如水的感情才是最好的方式。「这戒指该还给你……」他拔下婚戒轻轻搁在桌上,「我在这里先祝你们找到自己的幸福。」水笙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和他……不可能的。」
「为什麽?」余槐恩愕然。
她的心有千千结,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倾尽。「总之,他该有更好、配得上他的女人。」余槐恩深深地看进了她眼底,静默了一会儿後,方才说道:「是因为你的不孕吗?为何你始终摆脱不掉认为自己是有缺陷的女人?」他一语中的。「因为我真的是有缺陷的女人!」水笙激动不已,「终有一天,湛天会发现这一点,因为他对我的爱,他会忽视我的不孕,但终究他会後悔的,因为像他这样能倾心以爱的人,值得有孩子让他去疼去爱……但我不能给他这些,我不能啊……」说到最後她已是哽咽。余槐恩看著水笙,心想她错了。石湛天对她的爱其实是含着自私、独占的爱,也许他压根儿不想和别人分享她,即使是自己的孩子。像他那种颠覆传统的异类分子,实在不能以平常逻辑看待。还有,水笙真的以为白已逃得开吗?石浪天可不会任凭她一个人躲在台湾自伤自怜太久。余槐恩若有所思的笑了。
石湛天不惜亲手毁了一个帝国以证明他对水笙深情不渝的爱,相较之下,水笙自以为是的心结对他又算得了什麽?他岂是那种以为血统重於一切、食古不化的人。心底的一隅,带著深深的遗憾……「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他终究没有如自己所预期的释怀与洒脱,先付了帐单後,他在她的额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别担心,你们终究会雨过天青的。」老天终请将本属於他们俩、这迟来的幸福还给他们。
而他,也该退场了。
余槐恩缓缓推开玻璃门,在阳光下顿了一顿,然後头也不回地走出水笙的视线,同时走出了她的生命。··································又一个失眠夜。
四周静悄悄地,宛如一个死寂的前,纠缠住水笙,让她喘不过气,这无以复加的寂寞呵。她的心是没有设防的空城,半夜忽被相思袭击了。
她的心旌一片例降,原本以为就让它恣情屠烧一回就是,却怎麽也没料到对湛天的相思与日俱增,时时啃喝著她的心。上帝!她在心底呐喊,她真的试了,请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吧,让她一天一点、渐渐摆脱这浓浓的渴望和相思的痛苦,她会忘了他,她会忘了他的……但她终究没有机会遗忘。
一大清早,女修带著古怪又兴奋的眼神递了一封信来,「一位先生站在大门口,说是要交给小姐的。」水笙疑惑的接过。是谁?
「是一位很俊俏的先生呢!」好色果真是人类的通性,只见小女仆还在一旁陶醉地迳自说:「当他开口对我说话时,我简直就要昏倒了……有点奇怪的是,那位先生大清早就站在门口,他一直抬著头看某个地方,那个方向……啊!好像就是小姐房间的窗子嘛!」原来是小姐的爱慕者耶,真是个痴心人「而且他的黑发上还沾著露水,就好像在那里站了好久……」水笙颤抖的手差点撕不开信封,她的一颗心好似悬在喉头。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纸,渴望从其中获得任何的只字片语……却赫然发现那是一张有石湛天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尾声
「湛天!」
机场贵宾室落地窗前的一个黑色身影蓦地一僵,他慢慢地转过身,面对水笙。他瘦了好多,原本神采飞扬的狂佞气质尽数敛去。尽管他的脸上带苦憔悴与落拓,但仍然是那个她这辈子最锺爱的一张脸呵。她轻声问道:「为什麽?」他为什麽要这样一走了之,连见一面也不肯。石湛天误解了她的问题是指离婚协议书。「算是一份补偿吧,我想。作为祝福你和……余槐恩的贺礼。」尽管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得到水笙芳心的男人。是他对她的伤害大深了,才逼她得逃得远远的。是谁说的,真心爱一个人,就要放地自由……但,好难阿。是吗?他要放弃她……在她终於决定全心全意爱他的时候?老天有时真爱捉弄人。不,她不会轻易放他走的,这一次,换她来追他了,即使天涯海角,她也无怨。「你会来观澧吗?」她试探的问,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他的心。
他浑身一震,逃避地搜寻的眼。「不……我还有很多公事……」
「是吗?」今天的第一次,水笙笑了。「我想我能体谅。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她拿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珠宝盒子递给他。「这是什麽?」他接过。
「这是我亲自设计的结婚对戒,连著好几天不眠不休的赶工才制作出来的戒指……打开看看。」她催促他。石湛天的神色益发黯然,只匆匆看一眼。「很……不错。」他的心脏像被硬生生地插入了一把刀。「是吗?很高兴你喜欢,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她越来越开心。
插在他心口的刀又狠狠地扭转了一下。「别……」别这样对我。这真是残酷至极。「有人说过,戒指是全世界最小的手铐,我很怕我的另一半不想被这戒指套牢。」她微偏头,一副忧虑的模样。「那他就是个十足的白痴!」他恨声低咒。如果那家伙胆敢伤了水笙的心,他铁定将之砍成一截一截,挫骨扬灰。「真的?那你愿意娶我吗?」她逮著机会,立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