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没有作答。
对谈告一段落,老妇人才把注意力放到那尴尬的年轻女教师身上。
她对那女老师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她用的是中文,话说完以后,她才意会到言语不通,转向我道:“要她走吧!让她以后要多注意,不要放学生到处乱跑。”
很显然的,她肯定是出自口豪门,惯于发号施令,所以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无限的威严;那年轻女老师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她那挥手的动作也令她颇有压力,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为她翻译了那老妇人的意思,那女老师这才如释重负,再次道了声歉就走了。
暮色已暗了,我也该回去了,可是,面前这个老妇人却是言语不通,一人只身在异乡,我再寡倩,也无法放她一人在街上。
“婆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道。
“你不赶时间吗?”老妇人看了我一眼问。
“我不赶。”
“那就谢谢了。”她朝我一颔首,报出了一家饭店的名称,那家饭店离这里只有五条街。
我有些讶异,她的孙女儿住在这里,她不是该住到她那边去吗?
算了,别人的问题,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没有多问,我扶着她,往饭店的方向走去。
★ ★ ★
一个礼拜的时间很快就飞逝了,接下来便是寒假辅导,我不得不回国去了。
回台湾的前一个夜晚,小姑姑抱了个枕头来到我的房间!说要和我一道唾;挨着她柔软而泛着淡香的身体,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在租赁的阁楼中,和小姑姑相依为命的日子。
“你跑来我这里,姑爹不抗议吗?”我问。
小姑姑扬了扬眉,脱口道:“他敢?”
谁不知道姑爹占有欲极强,连小慕占住妈妈的时间都会惹来他的抗议,表达不满,可是,小姑姑却是他的克星,只要小姑姑双眉一蹙,他就弃械投降了,所以,他的确不敢。
像是分享了某种秘密,我们一同笑了开来。
在被窝里,我们谈了很多,但都是一些家常琐事,大半是小姑姑说着,而我听着,间或回答她的问题。
谈着谈着,小姑姑忽然看着我道:“晴晴,祈家找过你了,是不是?”
我一怔,看向小姑姑!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
小姑姑明亮的眼神看着我,一瞬也不瞬,“祈老夫人曾经和我谈过越洋电话。”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我顿时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
“晴晴。”小姑姑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常对我做的一样。“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告诉你,才能让你不会受到伤害。”我倔强的抿着唇,并不回答。
小姑姑叹息了。“晴晴,你还恨她吗?”
我沉默了五秒才回答:“我不知道。”对于小姑姑,我没办法说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最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
“我想,她希望你回祈家的心意十分真诚。”
“那是她说的?”
“不,晴晴,像她那样早就习惯主宰一切的人,是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的,每个人都有他个性上的桎桔,但这并不表示她的诚意有待质疑,她只是不惯表达自己而已,这一点我可以从她的言谈中听出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死刑犯也有忏悔的机会,她已经后悔了。”
“她才不是后悔,她只是想找个继承人而已。”我蓦地大叫了起来。
小姑姑并没有因我的失控而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道:“祈家有的是极想继承产业的后辈,她可以任选一个,被她选中的人必会对她感激有加,起码表面上是,她没有必要来忍受你的拒绝。”
“那是因为那些人的血缘没有我和她那么亲。”
小姑姑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好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
“晴晴,我知道你不快乐,从小你就很不快乐,即使我想尽办法,也没办法看到你打心里愉快的笑。”
“小姑姑……”
“这也不怪你,你太早接触到这世间丑恶的一面,而这些事情伤害了你,连我这个仿姑姑的都无能为力。”
“不是这样的,小姑姑,我……”我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姑姑又叹了口气,伸手顺了顺我的头发,“晴晴,我只希望你快乐些。”
我无言了,沉默僵疑的气氛在我扪之间蔓延着,隔了良久,我才开口:“小姑姑,你希望我回祈家继承产业?”如果她真的这么希望,我会照着她的希望去做的。
小姑姑摇了摇头,“不,如果你想要,我和你姑爹也不会表示意见的,因为,祈家的那些东西,说难听点,我们并不放在眼底。”
没错,姑爹一手操控的是美国的石油命脉,和姑爹的石油王国比起来,祈家那些饭店产业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看待祈老夫人,人都会做错事,而且做错了事的同时,还会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错,看不到事情的盲点。我不是要你原谅她,毕竟原谅太难,而且,事情真正的原因我也并不了解,很难论定对错,不过,起码能做到不计较;晴晴,你不丢弃一些旧东西,是无法得到一些新的,这么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这样,你的心里才不会有怨怼,心胸才敞得开,也才会快乐。”没看向我,小姑姑幽幽的说着。
小姑姑的话渗进了我心里,我的心乱成了一团,让我不知该如何的反应。
小姑姑慈蔼的摸了摸我的头,道:“改天有空,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吧!时间不早了,该睡了,你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她翻了个身,准备入睡,我却睡意尽去,瞪着天花板,让纷乱的思绪占领了我的脑海,直到天明。
第七章
从白皮肤,各种发色的西方世界回到黄皮肤、黑头发的台湾,倏忽间,我有些怔忡,在大厅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要举步往外走,视界里却跃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柯南杰!他正站在一处廊柱下,双手环胸,状似等人。
真巧,会在这里遇到他。不过,我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提着提袋,我径自往出口走去。
正要走到出口,一个身影挡到了我的面前,“见到人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吧!”柯南杰那招牌似无赖的笑脸朝我戏谑的开展着。
还是被他看到我了。
“你可以也装作没看到我。”我不想和他周旋,脚跟一旋,试着绕过他。
他让开了身,却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笑道:“那可不行。”说着,伸手拿走了我的提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一愣,追了上去,蹙起眉问:“柯南杰,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朝我眨了眨眼,“只是方向不对,我的车子不是停在那里。”
我又是一愣,“你不用等人吗?”
他耸了耸肩,“我等的就是你!”边说着,他脚步不停的直走到一辆银灰色的房车前才站定,打开了车门,朝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吧!”
我瞪着他,朝他伸出手,“我的东西还我。”
“目的地到了,我自然会还你。”他耍赖的道。
如果那只提袋里只是些平常的东西,我哪会理他,可是,那里面却有着小姑姑和姑爹送我的礼物,我知道以柯南杰非达到目的不可的个性,我是奈何不了他的,再度瞪了他一眼,我只得无奈的上了车。
车子在他的操控下流畅的行驶着,很快的上了高速公路。
我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抿着唇,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却兴致好得很,放了张英文老歌CD,让柔和的旋律在车厢里轻缓的流泻着。
“我听说前一阵子你和石维彦走得很近。”好一会儿后,他冷不防的问。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不想理他,我一向讨厌别人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对于这样的人,我不想客气。
“怎么?你真的了解石维彦吗?”
我转向他,不耐的蹙起眉,“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耸了一下肩,“我不想说什么,即使我说了,你也只会当我是恶意毁谤。”
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敏锐,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就好。”我悻悻然的回他一句。
“我真的那么惹你厌吗?”他忽然把脸凑向我,那距离好近,他的鼻尖差点就碰上我的。我不提防,被他吓了一跳,红了脸大声道:“你干什么?”
他大笑了起来,似乎我的反应取悦了他。
我的脸涨得更红,气道:“你笑什么?”
他仍笑着,雄浑的笑声塞满了整个车厢。
神经病!我把头转向车窗,我真是疯了才搭理他。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看向我,“怎么?生气了?”
我抿紧唇不说话。
“小女生。”他笑道,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他这举动让我一时忘了不想理他的决心,愕然地看向他,并看到了他眼里的娇宠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