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梦境……想到此,我的心情沉得更低了。
柯南心拉了我一把,低声叫道:“桑晴,你看,他又出现了。”
懒得理她,我转向公车站牌伫立的另一个方向。
“你真没意思。”柯南心大感扫兴的瞪我一眼。“全校大概也只有你对他不好奇了……”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惊天动地的叫了起来:“难道,他等的最你?”
我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导出这个结论。
柯南心击了一下掌心,更兴奋了,“小说,电视都是这样演啊!你和他吵架,负气不理他,他只好天天来学校站岗,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要不,怎么全校人都对他深感兴趣,就独你例外。”
荒谬!我当她是神经病似的看她一眼,继续往站牌走。
“好嘛!我只是瞎掰。”她摊了摊手,追了过来,“可是,不能怪我把他和你联想在一起啊!你和他的气质真的很像,一样的冷淡,而且让人有距离感,不过,却又偏偏有一种让人学也学不来的气韵。你知道吗?班上有好多人虽然嘴巴里骂你冷傲孤僻,可是骨子里,可巴不得能有你一半的味道,像朱小欣就是,只是,她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反而变成东施效颦。”
学我?模仿我?我只觉得好笑,我又有什么气韵了,我只不过是懒,对一切觉得厌烦而已。
“说不一定他真的是冲着你来的喔!”柯南心对我神秘一笑。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他”指的是那陌生男子。
公车来了,夹带着滚滚沙尘,我和柯南心不同路,所以,没有和她说再见,便挤身于同学间,上了公车,把她和她荒谬的话语丢到漫漫尘烟之后,绝尘而去。
★ ★ ★
一路颠来簸去,忍受着台北市捷运在道路上制造的坑坑洞洞对公车的影响,及挤沙丁鱼似的车厢,下了车,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经快六点了,冬天昼短,太阳早已沉到天际的另一边,天际灰蒙蒙的一片;我习惯性的仰头看天,霞光暮霭交织着一片颓废的色调,天上无星无月。
也是,才不到六点,还不到星月争辉的时间,更何况,这几年因为空气污染,台北早就不易看到点点星光,而我却无法控制,每每在夜里,总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寻找星子的慰藉。
对于星星的眷恋,是缘自小姑姑。
当时因为父母双亡,我跟着小姑姑到太平洋的彼岸,小姑姑租了一间小阁楼,我们就相依为命的生活着;初到异乡,语言不通,再加上我的黄皮肤、黑头发,我总是被欺负,邻人的小孩每每用各种方法捉弄我,甚至吓唬我夜里会有妖魔鬼怪,专吃没人要的小孩。
没人要的小孩,他们这般说我。当时,我强装倨傲不在意,夜里却被那生动的描述吓得半死,迟归的小姑姑回来后,看到我那模样,于是搂着我,指着天窗外的满天星斗对我说,星星是爱人的眼睛,所以,寂寞的时候看星星……
当时,我真是被浩瀚的宇宙给震慑了,单纯的相信星星是爱人的眼睛,单纯的相信寂寞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对星星说心事。
长大后,所受的教育让我明白,星星无关风月,它的一切只是人们赋予的想象,而它的光芒更只是亿万年前的余辉,非为我闪耀;可是,或许是积久成习,我仍喜欢仰天看着满天星斗,这总是能让我心情平静。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我甩了甩头,试图甩去满脑袋的杂念,我没有直接回家,转道跫向一家咖啡屋。
推开门,韦瓦第的四季交响曲朝我迎面而来,我习惯性的走向角落那个老位子,老板娘对我挑挑眉,问:“照旧?”
我点了点头,约莫十分钟后,她端来了一份简餐,还有一杯蛋蜜汁。
我看看蛋蜜汁,再看看她,她则率性的耸耸肩说:“我请客,别跟我客气。”
我轻声对她说了谢谢,啜了口蛋蜜汁,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渗入心底。
用餐时刻了,咖啡馆里客人不少,老板娘几乎忙不过来,这一带的咖啡简餐馆不少,但这一家的生意却是其中最好的,这大概和老板娘的个性有关吧!
老板娘可算是女中英豪,个性豪迈爽朗,第一次看到她时,是在店门口,我正要顺着街走回去,而她则拿了一支扫把,不客气的轰着几名男客离去,几名看似醉了的男客老羞成怒,臭婊子、烂女人的乱骂一通,却碍于老板娘的气势,怎么也不敢欺近身去。
我看到这阵仗,不由得呆在她的店门口,而她在把那几名醉客赶走后,视线余光扫到我,她掠掠头发,问:“想要用餐是不是?进来吧!今天老娘赶走了几只不顺眼的苍蝇,心情正好,我请客。”说着,不由分说的把我拉了进去。
我想,倘若那天我没在那时经过那里,而她不在那时赶客人,或许我是不可能踏进这家咖啡馆的;是缘吧!在我被她拉进去之际,抬头看到招牌写的这两个字,我不由得会心一笑。
后来,我在服务生的交谈中得知,老板娘那天之所以会赶走那几名醉客,纯粹是因为那几名醉客藉酒装疯,骚扰她店里的女服务生;而从那次以后,“是缘”咖啡馆便成了我最常停留之地。
扒了几口饭送进胃里,我便停了箸,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有胃口,心情仍停留在适才的梦境中。我打开书包,找出了那封早上福至心灵翻开信箱,看到的航空信,是小姑姑寄来的,看着邮戳,我知道这封信其实已经在我信箱里躺很久了,只因我怠于打开信箱,所以,一直到今天才让它见到天日。
我打开信,小姑姑飞扬的字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晴晴:
近来可好?
很久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了,你姑爹和我都非常想你。
西雅图最近的天气阴雨绵绵的,让人想出门都提不起劲,而小慕,那个小破坏狂,因为这几天没能带他出去发泄过多的精力,他几乎要把家给拆了,只苦了玛莎和我,在他后头收拾残局。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抿嘴一笑,小慕是小姑姑和姑爹的孩子,十足鬼灵精一个,至于玛莎,则是管家太太。我几乎想象得出,小姑姑和玛莎跟在小慕身后焦头烂额的模样。
我现在开始让小慕学习中文,你应该可以想象到那种情况才是,简直是一团糟;这孩子喜欢自创语言,把中文和英文混着说,更糟的是文法倒乱,用中文的文法说英文,用英文的文法说中文,我已经开始后悔要他学中文了,偏偏你姑爹还沾沾自喜的说,小慕有创造天份。
我的笑意更深了,急切的吸收着信上的一字一句。
不过,有些字句我是非常坚持小慕要会的,像是爸爸、妈妈、姊姊,小慕现在能够标准的喊出“姊姊”这个称呼了,而且,他也非常的想你;晴晴,你的寒假快到了吧?能否回美国一趟?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你再不回来,小慕可要不记得你啰!
所以,尽可能回来一趟,好吗?
我们都非常盼望见到你。
祝平安喜乐
想念你的小姑姑笔
PS:旁边这湿答答的印子是小慕坚持要送你的,他说他不会写字,只好用吻代替。
我把信再三浏览过,才不舍的收了起来,脸上仍挂着笑。
老板娘走过我身边,讶异的看了我一眼,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对她扬了扬信。
她了解的点了点头,又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我把信收好,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我和小姑姑一向感情好,虽说她是我的长辈,但其实我们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她也才大我一轮,收养我时,她才十七岁。
我父亲只有小姑姑一个妹妹,而她自小就因为天资优越,被美国当局网罗过去求学训练。所以,在出事之前,我从未看过她。
那次的意外发生在我五岁的时候,一次全家出游踏青的车祸中,无情的结束了我双亲的生命,在那一次的车祸中,唯一幸存的只有我,由于肇事者也当场死亡,以致无处寻找理赔,父亲又只是个穷职员,不曾留下什么,而那群亲朋好友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一个扫把星,一出生便克得妈妈和她娘家断了关系,五岁时连父母都克死了;多可怕是不?万一收留了我,自己也遭殃,那可怎么办?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被克死就太冤枉了;况且,他们自己也有儿有女嘛!一大家子都负担不来了,哪还能再拖上我一个?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实在是大家都有孩子要照料嘛!
是啊!我懂,我当然懂。
而后,亲爱的小姑姑由遥远的北欧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解救了我沦落孤儿院的命运,尚在研究所念考古的她因为到北极圈去寻找维京人的遗迹,所以,当她得到消息时,爸爸、妈妈都已经人土为安了,她没能见他们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