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体贴的茜茜,昨日从早到晚忙了一天,为庄宇翔带来了鸡汤、油饭、鸡腿、寿司和西瓜苹果,提着大包小包来探望。因为他的家人全在国外旅游,所以她肩负了慰劳他的使命,一定要做到最好。事实上,光是准备一人份的餐点那倒还算轻松,然而,当庄宇翔告诉她叶翊廷的家人因为在南部而赶不过来时,温柔善良的茜茜,便下定决心也要为他送去关怀与温暖。
顶着当空的烈日,在营区一步步走着,虽是香汗淋漓、酷热难当,沉甸甸的食物又让她腰酸背疼、举步维艰,茜茜却丝毫没有半点怨言;只要能见庄宇翔一面,知道他过得好,就算再累、再苦,她都无怨无海。
蓦然,她的眼光在万头钻动的人海中搜寻到他,让她日夜牵挂的他。
而庄宇翔身边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是叶翊廷!许久没见他了,他的面容看来消瘦了点,却比以前更结实了。叶翊廷身着笔挺的草绿军服,伫立在树荫下,不停向周围环伺张望着,想必他也同样盼着她。
她连忙缩头缩脑地躲入人潮中,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未料距他们还有两二三步,他们竟猛一回头,笑道:“哈!抓到了吧!”就这样硬生生破坏了她的计划。
啊!茜茜有些遗憾地笑笑。
原来早在她见到他们二人时,她的倩影已被清清楚楚地映在他们眼帘里了。茜茜刚考上研究所时,便蓄起了长发。刚才她出现的一瞬问,竟让叶翊廷一阵精神恍惚,以为她是他的芊芊,回心转意的芊芊;但是,天不从人愿,这对挛生姐妹,只来了一个。
是宿命吧,注定他与庄宇翔之中,必定有一人会失望,而残忍的上天却安排他永远都是那个沮丧失望的人。
他们铺了报纸,在如茵的草地屈膝坐下。茜茜兴奋地展示出所有的“家当”,乐得庄宇翔写满了整脸的喜悦与幸幅。而叶翊廷虽也洋溢着温暖与感动,心底仍不由自主地弥漫起凄凄楚楚的苦涩……
他的芊芊,曾也是如此无微不至地待他呀。
“哈!”茜茜在庄宇翔毫无防备时摘下了他的帽子。“好可爱的蛋头,在发光耶。”他被理了个大光头,惹得茜茜淘气地狂笑不止。
庄宇翔一把抢回了帽子,跟着也笑了。“你去打听看看,营区里哪一个剃了光头的人比我帅……”故意装出一副意气昂扬的样子,连在一旁啃着鸡腿的叶翊廷都看不下去,急着插嘴:“有啊,你眼前就一个。”
茜茜连连骂他俩厚脸皮,却忍不住想一睹叶翊廷的光头面貌,正想偷袭他,他却机灵地誓死护住头顶上的小帽,不给茜茜任何嘲笑的机会。
金六结的天空,好蓝好蓝!软绵绵的白云就像浮雕,将无垠无际的天空衬托得层次立体、色彩鲜明。
一切都好,只是热了点,由西瓜和苹杲的温度足以证明。两个大男生将眼前的美食一口接着一口塞进嘴里,狼吞虎咽,一边不停嚷嚷夸耀着“好吃……好吃……真好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受训时吃不饱呢。
茜茜微笑看着他俩满足的表情,觉得这千里迢迢的赶路都值得了。
只是,叶翊廷的神色总在不知不觉中罩上层悒郁,虽一闪即逝,却令她一阵不忍和愧疚。茜茜并不真的明白自己愧疚什么,只觉得狠心的姐姐如此对待曾经深爱过的人,着实有些说不过去。虽说感情不能勉强,也不能用常理衡量,但姐姐的抉择竟是吴钧哲!?不免让人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尤其她的理由竟是因为吴钧哲将是个“钱”途光明的外科医生,跟了他,下辈子肯定不愁吃穿。
这个论调,曾让原本感情融洽的姐妹俩吵翻了天,冷战良久。茜茜完全无法接受变得心机重重、思想腐化的姐姐,却不愿使气氛僵得不可收拾,于是,经过几次面红耳赤的争吵斗嘴后,茜茜再也不曾当姐姐的面讨论此事,也绝口不提叶翊廷和吴钧哲这两个令人头痛的名字。
姐姐的感情就由她去吧;毕竟这是她的决定,旁人无由、也无法干涉。
日暮时分,茜茜在回程的火车上。
望着窗外的平畴绿野,离别的感伤夺去了她的自制力,不由得淌下脆弱的滚滚热泪。
她脑中不断浮现叶翊廷佯装无事地问:“你姐姐好吗?”那一幕;还有叶翊廷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不舍神情,虽然她是一步一回首,却无法留住他逐渐没去的身影……
赫然,未经世事的她,深刻领悟了生离死别的依依和难受……
兰阳平原的暮色,美得令人惊叹。
霞光万道的落日,正缓缓地挪移脚步,朝水平线隐去。临去之时,不忘为天地换上彩霞暮霭织成的锦绣。
天边飞来归巢的群鸟,是往金六结的方向吧。
茜茜闭上眼,虔诚地寄语归燕,托它们为她捎去缱蜷的情、真挚的爱、幽幽缈缈的关怀、绵长细密的思念,相信庄宇翔一定能够收得到……
第十章
进入职场后这段不算短的日子,芊芊体会了什么叫“忙”与“盲”。
忙——极具挑战性的工作,为她带来理所当然的成就感,但隐藏于工作后的空虚,却如画伏夜出恶魔般盘据在她心底,除了寂寞、还是寂寞……似无休止的寂寞孤独。
盲——从早晨拉开百叶窗,让阳光混着光束中的尘埃透进来,到开着她的银白色Eclipse拥塞在大台北停车场中,一步骤一步骤,仿佛都该这么样,生活中一切都是想当然地延续着。
她甚至不懂为谁而忙、为何而忙。
有时,反而羡慕起办公桌上的小门鱼,可以懒洋洋定住身子,悠悠闲闲地一动也不动,罐中一节短短的水蕴草,就能让它怡然自得。
恍然大悟,她的情感早已坍塌崩溃,只剩一片荒芜。
然而,许多经不起无情岁月摧折的美好事物,却早已在心灵深处觅得一处安然的栖身之所……她不懂,她仍想他。
对他的悬念,虽被她防卫地藏在记忆深处,却常在不知不觉中挣脱她的意志力,跳出来丝丝点点地折磨她。对他的怀想,已不是追悼青春偶一为之的方法,而是一种深切刻骨、感铭内心的印记,融在血液之间汩汩而流。
她用生命里最绚烂缤纷的日子构筑而成的岁月,早已逝去,只因老天无情的捉弄;如今,她的感情世界,徒然花自飘零水自流。
事实上,凭着芊芊的美貌和伶俐,身边的追求者从没少过,但不知怎的,她总少了那么一点感觉。
年轻的,她嫌人家是初生之犊未经世事,幼稚不成熟。
中年的,她不是嫌人家秃头,就是不满凸凸的啤酒肚。
上了年纪的,她觉得他们思想LKK又不够体贴浪漫。
没钱的,她说贫贱夫妻百世哀。
富有的,她担心老公婚后会在外头金屋藏娇。
总之,她就是有一堆莫名其妙又看似冠冕堂皇的藉日与众多爱慕者保持距离。曾有一阵子,公司有个爱搬弄是非的女同事因此还在她背后散播谣言,臆测她是个同性恋,把芊芊气个半死,后来想想谣言止于智者,姑且饶了她一命。
反正这种办公室政治,在职场上打滚的这些日子,早已司空见惯。毕竟树大招风,芊芊的人缘和表现,难免招来一些嫉妒和中伤,但她总是咬咬牙算了,不想因此破坏同事间相处的气氛。
有了大学时那次感情的挫败,对她来说,着实是个难以痊愈的伤口。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伤得那么深,到现在还痛。可笑的是,她竟已习惯将自己埋在感情的象牙塔里,享受钻牛角尖的lonely和blue……
即使经过多年,每当收音机传来王菲的歌声: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每每点燃她深埋于记忆中的引信,惹她放肆地躲起来嚎啕大哭。
手记里几行有感而发、信手拈来的小字,被她的泪水晕染成一片模糊——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我决心这样去恨你
便自负地淌下泪来……
☆ ☆ ☆
前几天芊芊的助理小洁翻了本星座书告诉她:星期二是她的幸运日。
对星座没什么研究的芊芊,只是笑笑不当一回事。然而现在的她,却不由自主地咒骂起这个无稽之谈。
明明只是上楼和客户洽谈了几分钟公事,暂停在路边的座车竟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一排赫赫的红线,嘲笑着她荷包又将扁了些。
“见鬼!”芊芊暗骂了一声。还幸运日咧!这里的幸运两字,大概跟幸运信的‘幸运’同义,八成是哀到家的意思……政府未免太会赚钱了吧,才一晃眼,车就吊走了。
方向感不怎么好的她,得找个人间间,车到底被拖往哪儿了?
东张西望,瞥见一个满气派的招牌:芊翊股份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