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为何现在小娟的话却像装了扩音器,在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底再度激起剧烈的声浪……
她佯装在人声鼎沸中漏接了邵翌的话,故作若无其事走进面包店,藉由询问他对蛋糕口味的意见以达到转移话题之效。
没想到他竟当真分析起各种蛋糕的优缺点,头头是道的解说令方容有点啼笑皆非,却不禁佩服他的耐性;没想到他不止对鬼混、相机和重型机车有研究,连蛋糕他都了若指掌。
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方容突然好希望自己没有岔开话题,至少让她确定他是有心说了方才那句勾人心弦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方容综合了他和自己研究讨论的意见,选了个香芋口味的冰淇淋蛋糕。
走出店门外,他帮她提着沉甸甸的大蛋糕,与她并肩旋进巷子。
瞥见他拎着的香芋蛋糕,方容瞬间忆起两年前那杯害她受寒、躺了三天医院的芋头泡泡冰,没有怨怼,反而蔓延了满心的怀念……
不知不觉,方容嘴角挂着一抹巧笑朝家的方向踱去,陷入幸福温暖的沉思中……
半晌,她漫游的思绪才被邵翌倏然的开口给揪了回来。
霎时间,空气为之凝结,时间仿佛也暂停了几秒。
她愣在原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一定有问题!
因为,她听见他说:“其实,打从与你相识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兴奋地窜进方容耳膜中,刺激着她惊吓过度的脑神经。
这句话让方容陶陶然地飞上了天。虽然它来得这么迟、这么突然、这么令人措手不及,但是,它终于还是来了——还带来了柳暗花明的璀璨希望。
就像被一闪火光拂过,方容的脸颊酡红透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支支吾吾问道。她想有个说服自己没有疯的坚强理由,心却无助地扑通扑通直跳。刹那间她在心底盘算着:如果这次又是他耍嘴皮子的恶作剧,她发誓这辈子永远永远都不理他了。
“你以为我也跟你一样是个爱开玩笑的小捣蛋吗?”他反问了一句,眼神却是飘忽地移向前方不远处,没有望向她,使一向自认极懂得察言观色的她无法肯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哪里爱开玩笑?”方容赶紧回了一句,藉以缓一缓剧烈缩放的心跳。
“今天你说过……你说……”他微张着原本紧抿的嘴唇说道:“你……曾喜欢过我……”他轻轻拨了拨额上的波浪,在橙黄的夕阳下层次分明,煞是好看。
就在那一瞬间,方容瞥见他眼底闪过期待的光芒……
原来,她一点都没听错。
原来,在许久以前,当她对他产生了隐隐莫名情愫的那一刻起,他也一样对她有了感觉。
她怔怔地凝望着他,只见他微微低垂着头,似乎被她不经意的玩笑话惹得心情沉重……
霎时间,她不知是升起了怜悯之心,还是良心发现;总之,有一股强大的驱动力阻拦了她的矜持、她的自尊。
她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说开玩笑是骗你的,人家是真的喜欢你……不只是‘喜欢过’,而是持续着一直一直都喜欢,从没间断过……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不是开玩笑……”她愈说愈激动,仿佛害怕他仍不相信她的真心。
“小妹……”他轻唤了她一声,嘴角渐渐弯成一道完美的弧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会逼我疯狂地追你?”
他有着迷人的单眼皮,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个性和特质;尤其当他专注地望向她,她便完全失去了正视他的勇气。他眉宇间透出的潇洒英气,更逼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回避掉他令人沉醉的目光,以免融化在他情深款款的魅力中……
现在这一刻,他竟如此温柔地对方容表白埋藏已久的感情——这幕景象只在梦境中出现过。
然而,这恍惚迷离的梦境,竟在风日晴和的夏日黄昏,在一片绚烂的暮霭下成了真。
多像小说中才有的情节,她默默地想。
他竟说他要追她,还要疯狂地追她!
倏地,她微扬起下巴,眨着晶莹似水波荡漾的大眼睛,不发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瞅着他。
“怎么了?”他察觉了她稍稍的异样。
“你的话……”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扇了扇洋娃娃似的卷翘睫毛,一双眸子如泣如诉。“当真?”
他坚定地颔首。
“我不相信。”她轻咬着下唇说道。
“为什么?”他有些急了。“为何不信我?这是我的真心话——肺腑之言啊!”
“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方容自觉有些得寸进尺,却控制不住蛮横不讲理的情绪。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的语气是一派的亢奋。“当时我有女朋友啊,而且还是维持了好些年的初恋。我曾经发誓,只要我有女朋友,除非她选择离开我,否则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心力呵护她、照顾她、疼惜她。当我发现自己对你有了感觉,而你永远不会明白我逼着自己花了多少气力才压抑住心底的罪恶感——违背誓言的罪恶感。”
方容将及腰长发顺了顺,拢向身后,淡淡地说:“所以你选择了用挪揄嘲弄的态度与我相处?”
“你不会连正当防卫的机会都不给我吧?”他说:“尤其是后来,你成了赵至新的女友,情况更是复杂得可以。如果我不用佯装、毫不在乎的态度与你相处,我怕有一天,愈陷愈深的我会毅然决然负了欣玉、对不起至新……”
见他满腹苦衷地倾吐出这些,方容才明了,原来这些日子以来苦的不只是她。
她投给他一个好温柔的眼神,轻声说:“说起来你还真是一个识大体的好人耶,可以这样冷静理智地处理感情……不像我,即使和赵至新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完全属于他。唉!说起来真可笑……”
“其实,这一点我做得也并不好。”他迟疑了几秒,爆出了令方容瞠目结舌的大内幕。“不瞒你说,我跟欣玉的分手……也是因为你。”
不懂自己何时成了个罄竹难书的罪人,方容忙着向他讨个合理的解释:“不会吧?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干我啥事?咱们不是清清白白的吗?这你该是最清楚的啊,还有欣玉应该也是再明白不过的啊。莫非……有些误会?”
只见他浅浅一笑,那种笑容似乎融合了难为情及神秘感。
他喃喃说道:“事实上,也不完全是误会。关于我和她的分手,说起来我也要负一半责任……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给欣玉一点自由的空间,鼓励她多交点不同的朋友?不瞒你说,多少我也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方容不懂,只觉得事情愈来愈复杂了。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对她也不公平,但我真的无法不编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隐瞒自己想接近你、照顾你的心情……尤其当你在我怀里哭泣那天起,这种感觉便与日俱增,直到我的理智也被吞噬了……但是,我的良心却逼着我压抑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对不起欣玉……所以,我强迫自己把你当妹妹。我必须这样做,没有其它选择……”他挑了挑右眉,眉眼间紧锁着不易察觉的愁绪。“我一直很自信,认为我可以轻易左右自己的感情而收放自如;然而,多和你相处一分钟,我的自信就减掉了一些。还有,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情人节你做了什么事?”
方容脑中瞬间闪现当她在他颊上印下那个“恶作剧之吻”时,他微醺着脸呆若木鸡的怪异表情,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了这一幕。
但是,她却本能地装傻:“不记得了,我……有怎样吗?”
他轻捏了下她红润的脸颊,急着要她俯首认罪。“还不承认?你明明对我毛手毛脚……”
“谁说的?人家哪有对你毛手毛脚,人家只不过亲了你一下……”方容听他胡乱给她安罪名,连忙为自己辩护,情急之下便冲口而出。
糟糕!这才发现不打自招,中了他的计。
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装作若无其事东张西望起来,一边还低声嘀咕着,想要推卸责任。
“是你自己要人家这么做的……”
“我原是跟你闹着玩的,怎知你当真?知道吗,那天送你回去之后,我去接欣玉,从汐止到台北,一路上……我脑中全然挥不去你的身影;甚至后来和欣玉出去看电影、吃情人大餐时,还是无法控制心不在焉,总是想着你的一颦一笑……”
方容诧异地微张着嘴。“真的?我一直以为在你眼中,我没有一丝一点的吸引力……”她甚至觉得邵翌总把她当哥儿们,从不把她当女人看待。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容容,你最大的吸引力就是对自己的美不自觉,却总是很自然、很生动、很温暖地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诱惑着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