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容还是有些遗憾……
邵翌虽然考上了适合他的传播科系,她也衷心为他高兴、为他感到骄傲;无奈他的学校竟离她千里远,以后想要见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突然间,她意识到他也许正与他的小女朋友如胶似漆地腻在一块……
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愚蠢多事,居然念念不忘一个目中无人、桀骜不驯、老爱亏她、损她、闹她、欺负她、开她玩笑、引她发窘的男生,而这个男生还是别人的男友。
她强逼自己一定要忘了邵翌,全心全意地对待赵至新;即使她的心不曾真正完全属于过他……
她不能主动与邵翌联络,因为她的矜持和傲气更不允许她如此做。
她必须忘了他,忘了这个虚无的缥缈——彻彻底底的。
第二章
明天就是期中考的第一天了。
入秋了,空气中微漾着凉意。
转眼间,大一上学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然而讽刺的是,方容在课堂上出席的次数居然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俨然成了道道地地的“跷课大王”。
打从开学后,她最常出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学校,而是赵至新的。原因很妙,也很可笑——因为他近乎无理的要求——赵至新担心活泼大方、长相甜美的方容难免会招来一堆异性的青睐和追求,偏偏他又对自己不够有信心,生怕招架不住情敌们的攻势而败下阵来。
于是,他有了个霸道的要求——除非是必修课不得不出席,否则他希望方容随时跟在他身边,以旁听生的身分陪他一道上课。
起先,方容觉得他的要求过分大男人了些,但是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再加上自己的学校本以自由校风闻名,教授更是从来不曾点过名。因此,方容便把被他牢牢束缚的不得已看成是种“甜蜜的负荷”而甘之如饴。
对于当他的跟屁虫,方容只有一个条件——她要赵至新向同学们解释他们俩是表兄妹的亲戚关系。目的无它——只为避免招致过多无谓的异样眼光,及惹来背后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因为方容的个性活泼开朗,上课教授问话时,她并不避讳自己是个冒牌学生,仍是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
当教授得知这个活跃的女孩居然只是来旁听的,甚至苦笑着表示遗憾可惜,还引来同学们有趣的一阵笑。
相较之下,赵至新就深沉得多。
今天,夕阳好早就不见了踪影,天地间顷刻便渲染成一片漆黑。
方容陪着赵至新一道用餐,趁着上菜的空档整理这几天费尽心力讨救兵的成果——四叠厚重的上课笔记“影本”。
方容一想到爱情的代价竟是即将持续一整晚挑灯夜战的挣扎和煎熬,不禁满面愁容,不见平时老挂在唇边的灿烂笑靥。
“哎呀!”他迅速抢下方容正随手翻着的笔记,一把塞回她空荡荡的书包中。“安啦!以你只差我一点的聪明才智,顶多念到明天早上就OK啦,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怎地,赵至新这句话明明带着一些安慰的味道,但听在方容耳中,竟惹得她心头一阵酸楚,无端地委屈起来。她强掩着不悦,揪着一颗不悦的心,闷不吭声垂下了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谁知道人的心和舌居然还会互相影响,心情沉重失落……连她平常钟爱的三鲜烩饭顿时也失去了吸引力,变得淡而无味、难以下咽。
斜着头瞟了他一眼,他竟然依旧是一脸开心地享受着他的牛肉面,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沮丧失意和忿恨不满。
难道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想法和感觉?!
方容再也压抑不了内心一股闷烧的怒火,她咬着下唇,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噙住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低声冲着他说道:
“我没胃口吃不下,先回去了,你慢慢享用吧。”说完,从皮夹中抽出一百元纸钞压在桌面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众目睽睽下被方容来这么一下,赵至新不禁恼羞成怒地追了出来。他气急败坏地冲向前,在幽暗的红砖道上猛然抓住她手腕。一旁的路灯故障了,毫无规则地一明又一灭,暗淡的光影投射过来,映照出他脸上不停闪过的怒容。
“拜托好不好?你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啦?”他狠狠攫握住她的手,一点都不肯放松。“你有什么不痛快就直说,不要老憋在心里跟我呕气,还摆一张臭脸!真受不了,无缘无故的……”
这下子,方容可真气炸了,用尽她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过分的用力使她踉跄地倒退了三步,她未加思索便咬牙切齿地点燃了导火线:
“无缘无故?!”她冷哼了一声,忿忿说道:“上大学以来,你对我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一点自由的空间都不给我,没害我窒息,我都要谢天谢地了!你要我陪你上课,我依你;不要我去社团,我也依你;不准这、不准那,我全依了你,甚至连正课都没去过几堂。明天就要期中考了,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不争气的滚烫热泪使她哽呛得难受,她连忙背过身去,不让他发现她的脆弱,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发泄出来:“而你,竟然只会说风凉话!”
他用力抓着她肩头强迫她转回来,满脸不服气,讪讪地辩解:“我哪有说什么风凉话?”他的表情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顿时,方容觉得好无助……她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动力,来自课业和他的双重压力,就像有千斤万斤重,让她喘不过气、让她疲于应付。听他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脱罪,她只能颤抖着羸弱的双肩,不发一语垂头低泣着。
他斜倚在墙边点燃了一根烟,不断吐出熏得方容咳嗽的难闻白雾,用着一种让人极端不舒服的傲慢语气质问她:“怪我没给你自由?好,我正巧有话问你。今天郑哲伟来找我倾吐了一堆心事,你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堪吗?”
“干我什么事?”听他没头没脑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她不禁纳闷起来。她觉得郑哲伟跟她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他是赵至新班上的班代而已。
“干你什么事?”赵至新猛然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又用力呼了出来。话中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和火药味,她见到他青筋爆出的样子。“他说他要追你,听清楚没?郑哲伟说要追你!我早就料到了,当初你说要以表兄妹相称,还不是想有更多招蜂引蝶的机会?!哼!没给你自由都到这种地步了,要是放任你,那还得了?我根本无法想像得戴多少顶绿帽子!”
天哪,他居然滔滔不绝给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下,方容突然有种被糟蹋得无地自容的难堪。
招蜂引蝶?!这竟是他男朋友对她的形容?!难道在他心中,她从头到尾就是这么不堪?!
她的心就像被人用一把利刃捅穿了过去,鲜血沿着胸前和背脊汩汩流下,因为失血而失温——她好冷。
在凄凄的秋风中,她瑟缩着身子撂下一句赌气的话:“既然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我想……我们毕竟还是不适合……”她用力咬着下唇,几乎渗出血来。她忘了唇上的疼痛,她听见她用一种极为虚弱的声音作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这种感情不是她要的——一直都不是。她要的是彼此的尊重、包容,互相的信任、鼓励,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却付诸东流,不被珍惜、不被体谅。
她狠下心来挥挥颤抖的手,拦了辆急驶而近的计程车,逃离了他恶狠狠的视线范围。窗外渐渐远去的他仍呆站在原地,紧握着因为忿怒而发抖的双拳,好用力、好用力……方容简直不敢想像若是挨了他一拳,会有多么痛!
车上的方容,心情荡到了谷底……因为哭泣而充满血丝的眼呆滞地锁在窗外闪烁的霓虹,余光瞥见前座的司机不时由车内的后照镜好奇地打量着她;偏偏她虽难堪,却还是克制不住啜泣、克制不住哽咽。
她真的伤得好深、好深……与赵至新在一起一年多,她总是强迫自己让步来配合他的生活,几乎是无怨无悔的;而他,却像一个被宠溺过头的小孩一样不知足,甚至变本加厉到不知分寸的地步。他抱持的想法是——“大男人”才叫有个性,太体贴女人就是“懦弱”。
她一再地包容他,如今换来的不是他的成熟懂事,却是他不可理喻的冷嘲热讽。
拖着疲累的影子回到宿舍,方容勉强睁着哭肿的困涩双眼,百般不愿地杵在书桌前准备明天考试的内容。
漫漫长夜,支撑她的力量是一分渴望、一分希冀——期待电话铃声响起——即使只是一句安慰也好。只要一句安慰,她会原谅他,她会再给他一个机会,她相信她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