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因为如此,冥冥中注定了她的悲壮与哀愁。
尤其是现在,见到研玺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天芷的感情,她更无法抑止猛地攀上心头的哀戚情绪。不知怎的,躲藏在眼睫幽洞中的泪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晓君,你心情不好是吗?是不是因为最近公事上太繁琐,害得你分身乏术?”研玺发现她的闷闷不乐。“想不想放假出去走走?”
“呃,没有啦。”晓君连连否认,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压抑往翻腾的情绪说道:“我只是很感动,天芷苦了这么久,终于有个人能这么疼她、爱她……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事实上,晓君并不完全在撒谎。在她的心中,喜仍是多于苦的。
她想,自己虽然得不到研玺,而他,既然愿意为了天芷的幸福费心设想、努力,这样的结局,也不失是皆大欢喜?
“晓君,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天芷能有你这个好朋友,才是她的福气呢。”难怪天芷常常不经意地在研玺面前流露出对晓君的感激之情。
“唉!”晓君轻叹了一口气,笑得惹人爱怜。“谁教我们是生命共同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自众人的嘲笑和异样眼光中走来,都是汪洋大海中一叶无助的扁舟,不互相照顾扶持,怎能在大风大浪中安然度过?”
“大风大浪?”研玺不太能体会个中含意。
晓君于是举了许多两人在童年时被欺负、被瞧不起的惨痛经验。
“还好,许院长把我俩当亲生小孩般疼爱、呵护,否则,现在的张晓君,搞不好就是个只会跑PUB喝酒跳舞的不良少女,或是整天跟客人挤眉弄眼的槟榔西施了。”
研玺闻言,对这两个坚毅女孩的成长过往,油然升起了好奇心,他就像个初见藏宝入口的探险家,牢牢揪着被奉为领队的晓君不放。
见他感兴趣,晓君话匣子一开,过去的一幕幕再度活灵活现地摊在面前;说到伤心处,竟是声泪俱下,不能自己。
自此以后,育幼院每个月都会收到两笔数额相同的捐款,一笔署名“詹天芷”,一笔署名“张晓君”。
第七章
窗外,射入金灿灿的日光,落在研玺桌上堆叠整齐的文件上。
研玺合上最后一份卷宗,扬手向上,深吸一口气,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转了转脖子,舒缓因长时间固定不动而绷紧的筋骨。
就在此刻,他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我是夏研玺,您好。”
“哟……,好有礼貌喔,真是一派大老板的风范呀!”
“天芷?!”那端传来清脆甜美的声音令研玺喜出望外,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就在一晃眼间消逝无踪;他一直觉得天芷就像魔术师。
“怎么?不是生意上门,失望啦?”调皮的天芷故意颠倒他的反应。
“你喔,就是喜欢曲解我的意思,老爱胡闹。”研玺流露出的喜悦之情,使得这句话全然没有责备的意味。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当我自讨没趣惹人嫌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姥姥不疼、爹娘不爱的流浪小可怜。”天芷在心里偷笑着,她觉得逗弄心软的研玺,是天下第一的乐事。
听她吐出如此酸溜溜的话,研玺急得满头大汗,也没察觉天芷是在开玩笑,他竟担心起她当真会赌气挂电话。“喂喂喂!等一下,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别当真。”
天芷几乎憋不住笑。
研玺见她没反应,继续接下去:“这段日子的相处,难道你还不懂我对你的心意吗?能听见你的声音,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你不会真的狠得下心挂我电话吧?”
“什么心意?”天芷装傻,质疑地挑了挑眉。“我不懂。”
“我的大小姐呀!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研玺驯服地说道:“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就算你没开口,我也会尽力做到最好,让你快乐、让你开心。”
天芷闻言,心头满溢着幸福,但这种感动却今她扭捏不安。于是,她装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打趣:“真的吗?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包括……乖乖地听命、乖乖地服侍我?”
研玺边笑边抬杠:“Sure!就算你要拿鞭子抽我,命令我叫你女王,我也不会拒绝的。”
“神经!”天芷再也忍俊不住,在电话那头笑得东倒西歪。
一阵嬉笑怒骂后,天芷说道:“好啦,不跟你胡扯了,讲正经的,你何时能下班?”
“随时。”研玺喜不自胜。难怪左眼皮跳了一上午,原来预告了今天是个Happyday。
“唔……。”天芷停了两秒。“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呀?我刚在忙第二次画展的筹备工作,刚好经过你公司。本想上去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你实在太会选地点,不找个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开公司,偏偏看中一小时停车费要八十元的鬼地方,害我遍寻不到停车位,又不甘被坑,只好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绕。”
“你现在人在哪?”研玺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真的上来,否则他精心的计划可就得提前浮出抬面了。
“你公司楼下的电话亭。”天芷微仰着脸,由电话亭的侧面玻璃望去,视线朝高耸入云的大楼一层层盘旋而上,定在十一楼的窗子上,只觉那儿飘近了一个熟悉的微影。
“我看到你了!”研玺笑道。即使阳光刺眼,他也不愿将窗帘拉上,楼下的身形即使渺小有如蚂蚁般的黑点,在他眼中,亦是美得动人。
“嘻!我也看到你了!”天芷发出微笑的讯号,向三十多公尺高的他传送。“赶快下来吧,肚子已经在抗议了。而且,再等久一点,我的车就要被贴封条了。”天芷有些担忧地环看四周,找寻是否有“红色恶魔车”的踪影。
“对喔!”研玺正经地说:“这儿拖吊的确频繁。你先回车上等我,我交代完一些琐事,马上就下去,嗯?”
“嗯,一言为定,Seeyoulater。”
天芷挂上话筒,连跑带跳地钻进驾驶座,自在地随着音乐哼起歌。
直至研玺昂扬挺拔的身影渐渐接近,她才收起嘴边回荡的旋律,伸出手臂,探向窗外朝他挥手。
研玺傍车而立,顺手划过光可鉴人的车身,流畅的触感令他备感欣慰。他想,天芷拥有这部车已有一段不算短的时日了,而车子仍然保持光洁如新;并非台北市的空气污染改善了,而是这部幸福的车有个称职的好主人,将它视为珍宝般疼爱有加。
研玺迷人的嘴角弯成一个满意的弧度,他对自己笑,也对车里的人儿笑。
打开车门屈身坐下。对他来说,这种情况倒是挺少见的——让一个女孩载。他侧偏头,仔细端详驾驶座上的天芷,轻握方向盘的她,眼神笃定、泰然自若,看来驾训班的教练果然教导有方。
天芷猛然踩下油门,倏地朝前奔去,犹如一匹脱缰野马。她微歪过头来朝研玺扮了个鬼脸,笑道:“怎么样?本姑娘技术不错吧?”
“喂喂喂,小姐!求求你别吓我行不行,可别拿生命开玩笑,我上有高堂,下有……。”
“喔,胆小鬼!”天芷挪揄他。
“拜托!你这样开车,就算胆大包天的人也心脏病发了。”研玺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
“好,难得今天不怎么塞车,人家心情好嘛。”天芷撒着娇。“对了,你居然没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就随便上了车。难道……”天芷装出一抹邪恶的笑。“你不怕我把你载去卖呀?”
“小姐啊,我只听说过有人要买年轻貌美的小妞,还没听说过有人愿意出价买个大男人呢。”
“可以卖给养猪场呀。”天芷说完,径自笑了出来。
“我的大小姐呀,你还真不是普通的怪癖,一下说你男朋友是小狗,一下又说是小猪,好像男朋友猪狗不如是件光荣的事。如果我是小猪,那你就是小母猪喽。好吧,咱们只好尽尽猪公猪母的责任,快来生一窝小猪仔。”
研玺借此反将天芷一军,果然奏效,只见她脸颊微酡,笑着轻咒一声:“神经,老是胡言乱语、言不及义。”有意无意转移了话题:“好啦!不扯了。我就老实告诉你今天的目的地。听说新店有家牛肉面是人间美味,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牛肉面?Ofcourse!”研玺狂喜的程度就像刚赢得四驱车大赛冠军的小孩一样。
见他兴致高昂,天芷瞄了研玺一眼,调侃他:“我只是担心,你这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老板,平时山珍海味享用惯了,搞不好觉得路边摊没品味、没水准。”
“放心啦!绝对不会的。”研玺盯着专心开车的天芷,回了一句,“我这个人什么优点没有,就是懂得知足、随遇而安。尤其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即使要我当个衣索匹亚难民,我也甘之如饴。”“讨厌!又开始花言巧语,少来这一套!”天芷翻了翻白眼,腾出右手推了他一把。“要是你真的是个瘦不拉几又脏兮兮的难民,本姑娘才懒得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