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鱼、小虾,实在难计算,等到导游来催,还是没结论。
“好了,不用算了。我们应该是最少的,我自首。”说话的人是巫丰群。“晚上,咱们去探探马公的咖啡厅。我请客!”
大家一听,无缘无故捡到个便宜,全都开心地笑着。只有芯美,总觉得闷。心中有股冷冷的声音:用膝盖想也知道,只顾着打情骂俏、卿脚我我,怎会有什么好收获?
饭后,六个人都出席了这个小聚会。澎湖的咖啡厅跟台北其实没两样,再加上安静的气氛不容大家放声说话,坐了不久,觉得无趣,再加上玩了一天已然疲倦,便回旅社休息去了。
芯美来到房门外,里头传来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打了个呵欠正要敲门进去,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猛然回头,原来是他。
“喂,”她尽量压低声音嚷嚷。“你想把我吓死啊?”
“对不起嘛。”巫丰群笑得有些僵。“有空聊聊吗?”
这时,里头又传来家华和小慧叽叽喳喳的噪音,不想进去被污染,芯美犹豫了几秒,便懒怠地答应了他。
下楼出了旅社,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是堵无形的墙,横在两人之间。巷子里很静,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几乎没别的。芯美感到一种透人的幽静,不觉扭怩起来。巫丰群虽然离她好近,却不曾伸手牵她。
一盏一盏街灯数过去,街灯下拉长的两个身影踱着踱着,不知不觉来到路的尽头。巫丰群仍然不发一语,只是用一双郁郁眼眸怔凝前方。芯美抬眼觑他,一时觉得陌生,突然很希望他能对她说些什么,哪怕吵一架,都比这样的沉默来得好。
“小丰,你找我出来,只是为了这样漫无目的地闲晃?”夜深人静,芯美压低了声音,却不失一种质问语气。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话想问你……”
芯美轻蔑地冷哼一声。“有话问我?!好啊,我在这,你问吧。”
“呃……”芯美答得干脆,反倒让他支吾起来。
“烦不烦哪?”见他迟疑的样子,芯美就有气。吐出四个重字,转身就要离去。
“May May,”他一急,立即握住她肩头,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我只是想问……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呵,哪有什么意见?你是堂堂巫经理耶,我怎么敢啊?”
芯美的语气,酸进他骨子里,令他有点恼,不想跟她动肝火,刻意低声下气:“May May,你别这样。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样啊!”撇过头去,她想甩开他的注视,深怕一接触他的眼神,就会提前原谅他。
“没怎样你就别跟我阴阳怪气了行不行?把气氛搞得不自然,在同事面前不好看。”他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
本是一个单纯的请求,此时听在芯美耳里,直接联想到的是:他说这话的动机,八成为了Jo yce。
忍了两天,她终于爆发,只差没暴跳如雷。“是!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不想碍着你们,所以我闪、我躲。难道我连选择不当电灯泡的权利都没有吗?”
巫丰群早猜到这件事跟Joyce有关,他真的不懂,自己明明已经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了,为何芯美还这么吹毛求疵,小题大作的。抿抿嘴,他淡然道:“你别这么无聊好吗?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特别给谁脸色看吧。就像你跟阿胖、大头他们,不也没什么?可是,没见你不理人家啊。”
芯美闻言,闷了两天的不满一古脑儿爆发出来。她简直气炸了,禁不住钻起牛角尖,甚至为了顾全面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只求辩一个输赢。紧紧握住拳头,她的音量提高不少:“真神耶!你又知道我跟他们没什么?我理啊,我当然要理他们,因为他们一个一个我都喜欢、我都欣赏……”咬咬牙,索性又加一句:“至少喜欢、欣赏的程度都远超过你……”
“May May,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他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胸口有团阴影逐渐晕开,将他罩得密不透风。不清楚芯美是不是纯粹意气之争才说出这些话,不过,它就像几百磅的拳,重击了他的自尊。
不过,说起来,并不能全怪芯美。这样王见王的后果,是巫丰群来澎湖之前就能预见的,谁教他自己如此掉以轻心,把女人想得太简单。或许Joyce是,但芯美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然而,她虽刁钻、虽蛮横,两天来,除了冷嘲热讽和高傲锐气,几乎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面对这样的窘境,他大可有骨气地掉头而去,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但是,他就是无法这么做。
第一次体会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无力感,他的心情,亦是起伏得可以。尤其当最在意的那个渐行渐远时,蓦然回首才惊觉,身边这个早已变得索然无味——
回想两天来,多少次想借故亲近芯美,在行囊里装满与她的美好回忆带回台湾,但事与愿违的,她却偷偷掘了条护城河,她的桥,可以为任何人放下,就是除了他!
老这么望河兴叹,他实在熬不下去了。稍稍犹豫了一会,他的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May May,你老实告诉我,和阿胖他们……真有什么吗?”他的手,像铁钳一样钳住她手腕。虽是难以揣测芯美的心态,可是以她和他们几个年轻男性相处的情况看来,要在美丽的澎湖发生些什么,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而他,在彻底改变爱情态度前,这是他无论如何必须先弄清楚的,至少也该了解自己即将专情不二的对象,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看待爱情。
“我跟他们怎样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芯美还在气头上,抬起下巴,轻蔑地斜睨着他,极尽挑衅之能事。
被她这般语气逼上了梁山,他只能随口扯些话:“我为什么不能管?我是他们的主管,也是你的……”说到着儿,接下来的便梗在喉头出不来。
“我的什么?”她冷笑,好似在自我解嘲。“表哥?!”
“……”哑口无言之外,他不知作何反应,心底的有股力量拼命冲撞着他,他开始警觉情势的恶劣。唉,怎会这样呢?来澎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岂料短短两天之内,自己的和芯美的关系竟会濒临决裂!深深一呼吸,他垂首敛眉,苦思着该如何化解两人之间的阴霾。
殊料他的噤不作声再次惹恼了芯美。摆摆手,她傲慢地撂下一句话:“想发呆,自个儿留下发呆吧!我可没闲情逸致陪你在这喂蚊子。我告诉你,你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我根本不想过问,同样的,我的自由,也请你别剥夺。记得吗?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
好不容易吐出这番违心之论,就赌那么一口气,一说完话,她便用力转身拔腿跑开。
奇怪!发泄过后,心中有的应该是种舒畅的快感啊!怎么这会,她竟狠狠落下泪来?夜晚风强,泪一滑下便被刮掉,不在脸上多留片刻……
芯美的负气倔强,不止一次令他措手不及。轻唤她一声,伸手想拉她,却落了空。她腿长,三两步便跑远了,留他如同一根木桩钉在地上,自顾自苦涩、苍凉地把话说完……
“May May……我会找她说清楚的。”
然而,要是芯美有听见这句话,隔天就不是这样的心情了。
☆ ☆ ☆
第三天,游览南海诸屿。许多时间用在搭游艇赶场上,芯美对这样走马看花的行程全然提不起兴致,再加上烈阳晒得脑袋瓜子昏昏沉沉的,心情持续低迷,几乎跌到了冰点。见她宛如一个自怜自怨的小媳妇一样黯然神伤,巫丰群当然也不好过,自责得很,无奈当着同事的面,又不好说些什么或解释些什么。就算抓到能与芯美独处的时机,她又把他当成瘟神似的,他进一小步,她就退一大步,不给他丝毫开口的机会。
连碰了N次钉子,他不觉有些沮丧灰心。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两人的事情被多事者拿来渲染,成了同事们的八卦笑柄或茶余饭后的话题,那自己在公司也别想混了。权衡之下,他决定暂时让自己麻木不去想,因为,目前的情势,除了缓兵之计,他已无计可施。
岛上热情奔放的天人菊,顽强抵抗着不息的海风,傲然绽放一圃绚烂的春天。然而,满眼美景,芯美却无心欣赏。她的情绪,早被巫丰群绑上千斤巨石,幽忽忽地沉入海底。
后来,在七美双心石沪前,巫丰群邀她合影,反正闲着,她便懒怠答应。他要搭她肩,她却巧妙闪避,跟他站开半个人的距离。虽然不悦,他也只能强忍黯然,落寞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