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着性子的罗霏,只能暗怪自己为了试做新口味的面包,忘了面包出炉时间,正是小学生们下课的时候。
好不容易,送走小学生后,还没喘过一口气,挂着风铃的透明玻璃门又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连串不悦至极的抱怨声——
“明天开始我不要去上学了。”这是个小男孩的童稚嗓音。
闻声,罗霏转头。是她那个智商一八○、就读国小二年级资优班的儿子——陆小博。
“不上学?为什么?”望着儿子气得红通通的脸,罗霏愕然的问。
哪家孩子不上学的?好不容易透过父亲的关系,才能越区越龄的进到北市有名的明星小学就读资优班,没想到小博却状况连连上二天两头吵闹着不肯上学。
“我不懂,不过忘记带手帕,为什么就得挨打?”陆小博高举着泛红的双手,然后又转过身子,抬起左脚展示小腿上打架得来的瘀痕给母亲看。
“还有,我数学考一百分有错吗?那个张在虎干么打我?”
一见儿子身上的伤,罗霏心一痛,紧张的蹲到儿子面前,检查手掌上和小腿上的伤,忍不住鼻子发酸,无助的瘠哑着嗓子迭喃:“怎么会这样子呢?怎么会这样子呢?”
“妈,我不要去学校了。”陆小博硬吞下兜在眼眶的泪水,抗拒而坚定的表示。
“不行哪,你不上学要做什么?每个孩子都要进学校读书的。”尽管心疼小博在学校受了委屈,但罗霏还是安慰着他。
“是谁规定每个小孩都要上学?在家里我也能自己念书呀!”小博不解的喊。
“不行,逼是国家规定的,你不上学,妈妈会被教育局处罚的。”罗霏尝试和儿子说道理。
“我才不要去给会说谎的老师上课。”陆小博忿忿的把书包丢到高他好几个头的柜台上。
“老师怎么可能会说谎呢?”罗霏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问。
“怎么不会?她自己说张在虎不可以打我,可是她却因为我没带手帕打我,那她不是说谎吗?”两手握拳的陆小博不平的指责。
一听,罗霏当场傻住。这......这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可是......你不上学要做什么?”看着孩子,罗霏艰涩的说。
“我可以自已念呀!反正那些课本里教的,我都会了。”拉着母亲,陆小博可怜兮兮的哀求。
“妈,我不要上学啦!你忍心让我天天在学校被老师打、被同学讨厌吗?拜托啦!妈,求求你,不要让我再到学校去了。”
“不.....行,你没带手帕是你自已的错,老师打你也是为了纠正你;同学打你,你就跟老师报告......”抱持老旧观念的罗霏息事宁人的教授小博学校的生存之道。
“我不要。我就不懂,我都带卫生纸了,那跟带手帕有什么两样?我就是不要去上学!”
陆小博暴怒的又叫又跳,一不小心,扫落了开放架上刚出炉不久的面包。
罗霏看着面包掉落一地,有些动气的制止:“别这样!小博......小博......”
“我不要上学!不要上学!不要上学......”他迭声高喊。
“听话,陆小博!”
母子对峙喊叫间,大门上的挂铃和柜台上的电话同时响起——
“喂,烘焙小铺......”因电话声大过风铃,所以罗霏冲到柜台边,优先的接起电话。
“小娜,是你呀,什么事?”原来是在楼上的堂妹罗娜打电话下来。握着话筒,罗霏一边瞪着发脾气的儿子。
“你男朋友来了没?我没看见......什么......谁在叫?还不是小博,他在跟我闹气......嗯......你等会儿下来等你男朋友......好好,拜拜。”
放下话筒,罗霏怒火冲冲的。
“够了,陆小博,你再给我无理取闹的话,小心我——”正生气的斥骂着,却一眼望见门边站着一位英挺洒脱而俊美的男人,她猛的住口,心下不觉一凝,怔愣的张大嘴。
“你......你......”
那是个一脸不羁、神采飞扬的男人,浑身挥霍着难以言喻的男性魅力,漫天的朝罗霏袭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她屏息的注视着陌生男人,只见他潇洒的轻点下头,走到闹脾气的小博身边,伸手摸摸小博的头,然后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男孩子不可以这样胡闹,会被人瞧不起的,有事要提出来,心平气和的讨论才对。”
小博如受魔咒般的仰头凝望着高大的陌生男人。
五年前小博在空军服役的父亲陆大宇,也就是大罗霏十二岁的上校丈夫,便因值勤务而殉职了,所以小博一直是个缺乏父爱、孤独而敏感的小孩。
从陌生男人手指传来的温度仿佛带著有如父亲的无限关怀,教陆小博感到心头暖烘烘的,在学校所受的种种委屈瞬间全不见了。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妈妈好好的说,怎么可以这样大吵大闹呢?”那男人又温柔的说。
“你是谁?我要你管呀!”忍受不了被外人看穿自己的委屈和软弱,陆小博一把挥开头上的大手,叛逆的反骂道。
“陆小博,请注意你的礼貌。”这时,罗霏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喝。
嘟嘴的狠瞪陌生男人一眼,陆小博转身钻进柜台后的厨房里去。
“对不起,这位先生,小孩不懂事。”略显局促的罗霏上前道歉。“您要买点什么吗?”
“我姓杜,叫杜伟翔......我......”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女人,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昨夜那母子温馨的一幕。
不知为何,他迫切的想认识她,想知道她的一切......
眼前这位身穿T恤、泛白牛仔裤的雅丽女子迥异于以往他所认识的女性,她甚至不够妖艳、不够性感,但是却激起他体内一股强烈的欲望......莫名的,他就是对她充满了兴趣。
对这个看似温静贤雅的女人,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截然不同以往的美妙感受。
刹那间,昔日他自以为缤纷灿烂的生命,在这一刻里,都成了一堆焦黑的灰炭,而他的生命因她的出现,充满了绿意及生机。
这是一种多么奇特的感受!
“哦,杜先生,您好。”昨晚擦身而过的匆匆一眼,并未让罗霏留下印象,以致她没认出杜伟翔,只是截断他的话问好。
语句甫下,杜伟翔还来不及接话,大门又被推了开来。
打扮亮丽的罗娜一阵风似的飘进来,一见杜伟翔便两眼发光的嚷喊:“小杜,你怎么现在才来?”随着声音扬起,她人已飘到杜伟翔身边,小鸟依人的挽着他。
“堂姊,这是杜伟翔,我男朋友。”罗娜兴高采烈的介绍道。
“哦......男朋友。”呆愣的罗霏机械的点头,再次问好:“你好,杜先生。”
不给杜伟翔答话的空档,罗娜朝罗霏点了点头,抢话说:“小杜,我堂姊罗霏。”
罗霏——似要把这名字给深深刻印到心版上去似的,他暗地轻念重复。
“你好,我……”杜伟翔才开口——
“对了,大伯父说他晚上想吃鼎泰丰的小笼包,要你帮他买一份。”亲热的勾着杜伟翔往外走,罗娜边说道。
“堂姊,晚上不用帮我等门,我带了钥匙。”
被罗娜硬拖着往门口走去的杜伟翔频频回首,用力的捕捉伊人那秀逸的倩影——
“好,知道了。”轻声答道,罗霏动也不动的望着堂妹罗娜偕着英挺出色的男友走出店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身影。
莫名的一股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
串串悦耳的钢琴乐声流泄,在浪漫灯光的掩映下,难得沉默的杜伟翔埋首食物里。
“小杜,你今晚是怎么了?”放下手上的红酒,双颊晕红的罗娜微微撒娇的轻推下杜伟翔。
“没事。”放下刀叉,杜伟翔脑筋飞快的转动着。
该怎么打探她的事,才不会引起罗娜的疑心?他暗地盘忖着。
“没事?那你怎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子。”罗娜歪头不解的打量一向幽默风趣的杜伟翔。
笑了笑,杜伟翔不置可否,然后状似不经意的提出问题了。
“罗娜,我记得你是从南部上来工作的,对吗?”
“是呀。”不疑有他的,罗娜点头。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流的红模特儿。原本我老爸和我妈是不答应我进流行界的,要不是堂姊再三为我说情,我还真来不了台北呢!”说起梦想,她不觉坐直身子,热烈的说。
“你.....堂姊......是个怎样的人?”轻啜口红酒,杜伟翔尽量不着痕迹的打听。
“我堂姊?”眉一扬,半晌,罗娜才惋惜的叹口长气。
“你怎么那副表情?难道你堂姊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凄美故事不成?”微扬嘴角,杜伟翔又露出那副风流不羁的调调,看得罗娜心迷神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