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瞧你们神秘兮兮的。”李淳宁伸长脖子,望了众维杰一眼,他似乎挺高兴的,满脸愉悦,众维君却大难临头似的忧眉苦脸。
众维杰听到那清脆的嗓音,耳朵尽职的直传脑枢神经,马上喜孜孜的抬头寻找特定芳踪。
“春天到了,有人在发情了。”众维君嘲弄,“大哥有什么开心事与我们分享吗?该不会又被一群热情过头、以身相许的女人追得躲来这里?”
“别在淳宁面前胡说八道。”众维杰笑斥道,还是别提朱家伶的事,维君一向讨厌她,况且眼前还有个淳宁在。
他好不容易才用心的镜头,摄取捕获住惊美的绝佳目标,他急欲按下快门将淳宁化为自己生命中的永恒,而非惊鸿一瞥,画出引号,还来不及有内容就以句点作结。
“我是专程回来送你生日礼物的,这么久没看到你,谁晓得你有没有惹出什么祸事。”众维杰真拿这宝贝妹妹没辙。
“前面一句还差强人意,勉强人耳,可是你后面的但是就免了。”众维君不服气的嚷嚷,“你一定也‘顺便’接了Case,是耶?非耶?”众维君调侃道,自家兄妹她还不清楚吗?
“聪明。”众维杰好脾气的笑笑,“近些年台湾的环保问题很严重,正好有人要做这方面的专题,我正好贡献一下专才,让大家了解绿化对地球的重要性,还有些濒临绝种的野生动物保育的迫切需要。”
“现在经过许多相关团体及有关单位奔相走告大声疾呼,台湾已经有相当的觉醒,而且颇为响应。”李淳宁道。
“不过还不够,因为大自然生态已被破坏得太严重,这时候起步已嫌太迟,尤该积极挽救,而非仅是消极保育。”众维杰解释他的理念。
“说得也是,如果真有概念也不会常听闻建商滥垦山坡地,官商勾结擅改用地名目,高尔夫球场地遍布,要灌溉培植那片草地不知得喷洒多少农药,破坏下游水源。”众维君附和道,淳宁从来就对人性乐观过头,实在需要接受再教育。
“有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这次众大哥的名气、才华一定会引起注目,更为事半功倍。”李淳宁景仰的推崇众维杰。
“其实我和维君虽然不是在台湾长大,可是毕竟还是台湾人,能有机会为祖国尽份心,也算略尽绵薄之力。”众维杰首次因人家的赞赏眼光而雀跃。
“唉……两个呆子。”众维君对他们的乐善好施早已无话可说,只能丢下这句评论,拉着李淳宁就上楼睡觉不再多言。
李淳宁方才将荷包里的所有钱,扣除公车钱后,如数捐给一位困窘可怜的小女孩。
事情发生在李淳宁从医院出来时,穆蓉秋──也就是那位小女孩,虽然艳阳高照夏日炎炎,她却瑟缩打颤孤立一隅,商家遮阳的布棚阴影笼罩着娇小人儿,宛若绝望的凄寒悲歌。
穆蓉秋捧着一盒口香糖既不招揽生意,也不乞怜求舍,怯生生又坚强挺直瘦弱的小肩膀,有着自尊、自重,但也被无形的无奈重压微沉。
“小妹妹,口香糖是要卖的吗?”李淳宁走近,略望了下她一盒完整的口香糖,就知大概。
穆蓉秋僵硬的点头,眼睛死命的盯着地上某个角落,虽然希冀眼前穿着NIKE球鞋的姊姊会购买,可是羞赧的尊严不容许她开口。在她幼小纯真的心灵里,街头卖口香糖和玉兰花是残障人士赖以维生的工作,而她四肢健全却也……她难堪的首项低垂,恨不能贴入胸怀不欲见人。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懂事,小小年纪就会自我规划努力赚钱?”李淳宁小心翼翼帮她打气。
微抬首,迎上笑意盈盈,温暖煦煦的灿容,穆蓉秋再抬高头。
“姊姊叫李淳宁,你呢?”
“穆蓉秋。”微弱的回答不自觉的出口。
从她出门时到现在,穆蓉秋不知道已站在这里多久,路过的行人匆忙,偶尔有好奇观望的目光只让她更缩向角落,追切的需要又驱使她鼓起勇气住前,自己看似一大步的步伐,实际上却是踌躇不前,原有好意者也不耐耗时,举步离开。
所以穆蓉秋又难堪的退回原地,满心懊悔及会错意的矛盾。浑身萧索疲惫,直遇见李淳宁。
“蓉秋,你帮姊姊一个忙,这些口香糖都卖给我。”李淳宁将身上刚领出来,这礼拜的生活费一古脑儿全塞给她,“真糟糕,社团办活动没这些口香糖怎么行,我记性太差了老是掉三忘四。”
“姊姊,不必这么多,我只有一盒而已。”穆蓉秋睁眼望着手中的五千元大钞,若有所觉的抗议道,她不是乞丐不要别人的施舍。
“我知道,可是我想请你帮我去7-eleven买其他东西,剩下的你再还我。”李淳宁不容拒绝,趁她迷迷糊糊之际转身就走。
穆蓉秋走了几步,想到她没交代清楚要买什么,回头想问她,身后只有三三两两的陌生人,不死心的来回跑了几个路口寻找,手里紧握着钞票呆愣许久。
为了不伤及穆蓉秋的自尊,李淳宁只得落跑。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说变天就变天。晴天转眼乌云遮蔽,倾盆大雨哗啦直泻,李淳宁不由得担心穆蓉秋的状况。
躲在骑楼避雨,现在身上只剩铜板,既不够买把伞,也不足付计程车车资,遥望不远的公车站牌,李淳宁湿冷饥寒的困坐愁城。
“淳宁,快上车。”此时,众维杰的呼唤无疑是天籁,李淳宁刻不容缓的忙声谢恩。
众维杰脱下外套盖在她肩上,“别见外了,小心感冒。”拨开她散乱额前的湿发,他温柔体贴又霸气的不让她取下外套。
“可是会被我弄湿的。”
“只是件衣服,湿了再洗不就得了。”他细心的拿出手帕帮她擦脸。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专心开车。”说出欲前往的地方后,李淳宁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自己,“幸亏众大哥正巧路过,不然我就惨了,晚上的课一定赶不上。”
“我去关渡取些景,你怎么也在那附近?”众维杰趁红灯时,轻柔的挑取李淳宁颊上掉落的睫毛,“你睫毛好长,真漂亮。”
“呃……谢谢。我每星期五都在那附近的医院当义工。”李淳宁自然反应便是摸摸双颊,有些微红烫。“众大哥的摄影进行得如何了?”
“才刚开始,谈不上什么进度,你晚上的课上到几点?我来接你。”
“上到八点半而已,时间还很早,不会有安全顾虑的,不必麻烦众大哥。”李淳宁摇摇手阻止。
众维杰暗叹口气,怎么以前他没特别表示什么,就惹得许多小姐会错意,而今,想对窈窕佳人献殷勤,反倒对方不解风情、不识君意?
到达校门口李淳宁将外套还他,“谢谢众大哥。”
“还是披着好,万一着凉可要受罪了。”古有“拾玉镯”的典故,所以,如今留着外套不就留着借口见面,千算万算都不能取回良凭。
李淳宁纳闷的望着放晴后的晚霞,和风徐徐,虽不像白天那么燥热,但也暖意袭人。
“你T-shirt还是湿的,防患未然得好。”
岂料众维杰老谋深算的妙计,隔日就为之破灭,因为李淳宁竟托众维君带回洗净的外套,真是让他直叹无奈。
“Hello”众维杰接起电话,两眼倏地发亮,“是淳宁吗?”
“我是,众大哥谢谢你那天的外套,维君在吗?”
“不客气,”如果你能亲手还我就更好了。众维杰在心中想着。“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你,在忙什么?”
“快期中考了,还有些报告得交。你呢?”
“我最近搜集了一些题材,希望拍摄一系列环保摄影展。”众维杰霸着电话不放,把几天累积的话滔滔不绝倾诉。
连着数天,他苦于找不到理由约她,维君也一反常态不再淳宁长、淳宁短。他曾吩咐维君请淳宁到家里聚聚,但淳宁总是有不同的借口推托,使他无法如愿。
“你觉得水源污染造成海洋生物生态不平衡,进而影响动物食物链的自然法则如何?”
“前面部分较好掌控,可是涵盖至食物链环节就不容易做得好,那范围太广也太复杂,需要有大量的人力帮忙做研究。”
“怎么说呢?”
“毕竟一般人清楚知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道理,却不理会少了某种动物会造成任何影响,就好比现代人的选择太多样化,牛有问题就改吃猪;猪只有口蹄疫,就改吃鸡;前阵子闹鸡瘟也无妨,因为总会有其他的替代品。”
众维杰沉默不语。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众大哥不必介意。”李淳宁以为自己的直言惹得他不快,何况人家是鼎鼎有名的摄影大师,自有其完善的企画,何须他人的建言,她妄下断言未免过于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