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也未免太厉害了,连她的底细都查得出来,莎莉刚这么想到,两人同时失声大喊。
“翟颖!”
“风鉴尧!”
第一次见到风鉴尧是在她十七岁。
当时岛田伯伯已经离开板本家,特地在过境日本时带她出外用餐,一名颀长俊秀的男人怡然走过来打招呼,笑容可掬。
岛田伯伯为他们介绍,并嘱他多照顾她,从头到尾翟颖未置一词,专心吃饭,头顶却感受到那人炽热的探究目光,害她颈背刺刺麻麻的不舒服极了,还带点不安。
因为风鉴尧是少数她无法探知意图、心思的人,对已经习惯严密保护自己的翟颖而言,他无疑是个威胁。
她猜对了,这算不算也是第六感?
以后只要风鉴尧到雷麒研究所碰见她,两人周遭附近就像地雷区,不见得是针锋相对的激战,有时候冷言冷语的冷锋更较旁人心惊胆战。
翟颖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想理他,他就偏要看她跳脚。
翟颖因为成长环境特殊,没有什么朋友,有的只是雷麒研究的同仁,每次被风鉴尧气得半死,又没有对象倾吐,无从讨论他是何心态。
离开日本这么多年,若有什么难忘的记忆会让她回想起,似乎就是风鉴尧这个
很奇怪对吧?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也没办法。
没想到找到她的人竟然是他?!
或许她第六感早知道会是他,不会有别人。
风鉴尧还是印象中臭屁、讨厌的样子,认识这么多年来,明知道他就是这样个性的一个人,她应该不会再上当,但她同样每次也是被气得牙痒痒的没变。
可是似乎又不是什么都没变,她的生气不再那么义愤填膺,反而掺杂一点兴奋、有趣……
好多感觉随着岁月流逝好像也慢慢变质了,自己该不会是和他斗过瘾了吧?!
不必听第二次他的声音,翟颖已经确定是风鉴尧了。
唯一一个让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她一时有些怔忡。
风鉴尧可就没她那么惊惶失措了,从头到尾仔细的端详过她全身上下后,拧着眉冷冷的又重复一遍她的名字:“翟颖。”
冷肃的声调好似她决定消失的前一晚,船难不过碰巧让事情更容易些。
圣诞夜前夕,这个全家团员的温馨节日,雷麒除了轮值人员,其余都兴冲冲有自己的节目,或者是赶回家过节了。好心的申屠奎是例外,他特地邀请她参加雷麒如常例盛大举办的年宴。
“听说风先生今晚的女伴即将是他未来内定妻子,政商财势再度联盟,上上的搭配组合。”一直拒绝好意的翟颖乍听下,没有意识的应允。
不喜交际应酬的她置身豪华夜宴中,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举目望去,与会人士皆是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
板本俊耀、板本信平忙着全场周旋,各个名绅淑女举手投足高雅大方,鬓香星钻,眼花缭乱。风鉴尧站在酒吧前,旁边是身著名家设计的富贵和服,是标准适当上流媳妇的贤淑模样,小鸟依人偎靠在他怀里。
风鉴尧也看到翟颖了。
“尧,我……”委屈挂在他胳臂上不放的淑女,气喘吁吁踩着快跌倒的小碎步。
“你怎么在这里?”不喜翟颖出现公众场合,何况她向来亦排斥。
他劈头质问竖起她的保护壳,尤其曝露在眼前即将是风鉴尧内定妻子的同情眼光及好奇的注视下。
“凑热闹。”但她或许连这也没资格吧,瞧他蹙眉不悦。
这是规定携伴的酒宴,风鉴尧扫巡现场的每个男人,一心要找出谁那么大胆不怕死?!
几分钟交错的时光在翟颖却是冗长的折磨。
“翟颖!”她又神游了,风鉴尧不耐地等她回答,到底哪个王八蛋、野男人敢打她主意?
翟颖心底翻腾的怒气已压抑不住,更不想忍受人家这么明显的排斥,于是掉头便走。明知如此了,不是吗?那为什么她今晚又会管不住蠢蠢欲动,自讨苦吃呢?
风鉴尧举步欲追,可是忘了旁边的累赘,不晓得干什么死拉着他不放。
“翟颖!”
前尘若梦啊……锥心偏难忘记的梦……
再见时,起初的慌乱过去。
“有好事你不会找我的,不用叫得这么恐怖。”她所有的表情也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没好气的抽回快不属于自己的手臂,麻痛麻痛,甩了甩活动一下肌肉,翟颖倒是奇怪几年来,后来他为何没有和那女人结婚,这种大新闻不可能会看不到。
风鉴尧的怒气直比火山爆发还凶猛。
“你船难失踪后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络?!”他压根儿没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咄咄逼人质问。
“全世界哪条律法规定我什么都要向板本家报备?”反抗性直驳回去,虽然应该习惯了,但她心里仍有苦涩。在大家的心目中,她大概就只有医药方面的利用价值吧?
是了,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就连佯死也都能被找到。
风鉴尧好看的俊脸乌成一片,射向她的凌厉教她不由自主的心头起了怯意,以前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常败在他的冷眼冷脸上。
“反正你本事大,不也找到我了。”她倔强的转口道,舒缓一下绷紧的神经线。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面对这个讨厌的人了。
她这么一提,他才想到此行的目的。
其它的可以等日后再算帐……来日方长。
“你为什么用莎莉·麦可斯这个名字?还重新当起学生了,哼。”难怪这几年来翻遍全世界都找不到人,谁会猜得到天才型医学博士,竟会无聊到躲在学校里去,不是任性是什么?风鉴尧气涌上来不免又狠瞪了她一眼。
“你不都知道了,干么多此一问……”怪就怪自己是被他瞪胆小的,翟颖嘴抿一抿屈服在他的淫威下,讥刺地简要解释:“长大后,莫名其妙的我不再是孤儿了,好笑吧?因为大名鼎鼎的生化家杰汀·麦可斯不晓得哪根筋不对,突然随便认女儿,想发挥他以前良心被狗啃了的父爱。”
“你父亲……”
“他不是!”翟颖激烈的矢口否认。
风鉴尧可没空玩什么迂回委婉的试探,一针见血的戮破她矛盾的地方,“既然不承认,那又何必顶着他的姓登记学校、租屋?”
脸一阵青、一阵白,恨死了他那种坦白犀利、害人无所遁形的感觉。
“请问那又关你什么事?”
“是无关。”他点头承认,眼中闪过异色,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MT-101计划吗?”
“不知道!”她厌倦了成为板本家的附属财产。
除了研究价值,没有她个人生活的自由,当年要走就是存心和所有以前熟识的过去划下分界。即使现在,她心底想的还是再如何躲远一点。
“那你也不清楚麦可斯博士跟MT-101计划的关系了?”对她的答案无可无不可的,讥讽的口吻分明洞穿了她的别扭。不等翟颖想出任何撇清关系的赌气话,风鉴尧接着说道:“他失踪了,不过还无法证明是自己躲起来,或是已经被人挟持。”
翟颖脑筋瞬间轰了一下,想摆出不关心的姿态,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冷情的字句来。
父亲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代名词,在自己整个漫长的成长过程里他并不存在。若曾有,那也只有入赘板本家的岛田山县给予过她像父执辈般的温情。
当杰汀·麦可斯突然出现,告诉她是他的女儿,翟颖只有种啼笑皆非的莫名感觉,够不上“恨”这种强烈情绪,毕竟他们是如此的陌生。
要爱或者恨一个人,如果没有基本的认识,那又如何能迸发出那种大能量的感情冲突,尤其是个长年沉浸在冷冰冰医药科学研究的她,对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就更难自然呈现了。
记得她那时从头到尾部面无表情的,杰汀·麦可斯匆促的黯然离去,然后又来过几次,翟颖才慢慢的酝酿出怨恨他的情绪,仿佛将尘埋多年,她以为自己已遗忘的童年梦想挖掘出来。
母亲早亡,在孤独、寂寞的幼年里,每当受挫无助、羡慕别的小孩有正常家庭时,她都渴盼著有一天父亲会乍然降临,用他温暖的双臂提供她港湾。想当然尔,一次一次的失望,一年一年的心冷,那些疮疤现在又扯痛了新伤痕。
父母间有着什么样的纠葛她不了解,但是学医就事论事的实际性,翟颖却知道制造出一个生命的过程只需短短的几分钟。
男女春风一度就蓝田种玉的机率不是没有,所以她也许不该恨他未尽父亲的责任。但是想到自己过去的成长过程充满孤冷,备感心酸,她又无法毫无芥蒂的接受杰汀·麦可斯是自己的父亲……
“私人的恩怨暂时抛一边,”风鉴尧的声音穿透她的思绪,翟颖抬头看他严肃的表情。“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杰汀博士,查清楚他研究MT-101进行到什么程度了。”